何慈林坐在沙發上,盯着利都官方發表的聲明和最新的種種評論,腦子“嗡”的一聲。
他一動不動看着終端屏幕,即使再怎麼自我說服,也無法認為眼下的情況是烏舍計劃中的一環——烏舍與他們見過許多面,也談過許多次,雖沒有把自己的安排全盤托出,但大體計劃他們都是知曉的。
在之前的一段時間裡,政府的每個動作、引起的輿論反應都和烏舍說的相差無幾,何慈林原本已經逐漸放下了心。
然而,在計劃的最後環節,如果按烏舍所說發展,他本該與政府達成交易恢複自由,現在利都當局卻明顯是掀了談判桌。現在烏舍在他們手裡,不知會面臨什麼樣的結局。
新聞頭版将烏舍定性為罪大惡極的“亞雌”嫌疑人,碩大的“應判死刑”四字刺入何慈林的雙眼,讓他胸口後背一片發涼。
恰逢這時傳來腳步聲,他驚慌擡頭,剛叫出一句“哥哥”,就看見面色難看的何冬塞背後跟着一個陌生雌蟲。
這個雌蟲明顯陷入了暴徒化,不過應當還在早期,他眼球中爬着密集的、細細的紅血絲,但一對天藍色的眸子尚還澄澈。此刻這雙眼眸暗沉,如同洶湧起伏的海面。
雌蟲佩戴着金屬口枷,漆黑的沖鋒衣勾勒出精實健碩的身形。他面朝何慈林自我介紹:
“我來自放逐區,是替烏舍閣下出售香薰的雌蟲。”
何慈林這輩子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暴徒,下意識發出驚呼。何冬塞側身擋在他和索瑪之間,何慈林發現兄長的頸側帶着青紫的傷痕,像是剛剛被用力地鉗制過脖頸。
他頓時明白了對方是如何登堂入室,不由升起警惕,問。
“你來做什麼?”
“我想和你們談一談,關于烏舍閣下的事。”
“烏舍閣下在初受政府監管時曾經對我說,如果他恢複自由,将乘坐星艦前往冥王星——他已經委托一名雌蟲購買了星艦,并獲得了出境申請的許可。”
“我相信他會做出最好的安排,但現在事态發展顯然超出了預料。”
烏舍在接受政府監管時曾經和索瑪在家裡碰面,索瑪沒說出口的是,當時烏舍看着他,平靜地吐露了另外一條路。
凡事總有意外。雄蟲神情淡然,深邃的眼睛無風也無浪,我有我的辦法讓政府妥協,但如果我失敗了,索瑪,你回赫拉德吧。
在将近一年的聯系中,索瑪已将自己的出身和經曆全盤托出。對于他搏出的軍功和巅峰時期淪入暴徒的下場雄蟲沒有作出什麼反應,看起來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索瑪甚至以為他已經把這件事忘了。
但在被當局盯上後,雄蟲第一次提起了他的過去,把裝着兩管新鮮血液的冷凍箱遞給了他,說。
“你用生命搏來的功勳,現在也将是你的護身符。假使真到那一步,我會擔下所有罪責,你們大可以說是受我的誘哄和脅迫。在我伏罪後,你帶着我的鄰居,何冬塞、何慈林兄弟離開利都,他們是我的合作夥伴,其中一個是太陽花的主人——星艦我已經安排好,你聯系菲拉洛,他會送你們前往赫拉德。”
“聽說那裡對雄蟲很友好,雖然有許多關于雄蟲需要付出勞動的社會制度,但同時也代表了更多的就業機會和權利保障。你熟悉赫拉德,要盡快教會他們如何在那裡生存。”
“這是我的血,總共250ml,你省着點用,大概能堅持到醫療申請被部隊通過的那天。”
雄蟲說,我的生命無關緊要,你們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理應在這裡活下去,最好活得很好。
索瑪理解不了烏舍的最後一句話,他憤懑于雄蟲對自己寶貴生命的不珍惜,把這句話當做提早的告别詞。他沒有接受烏舍的血,烏舍卻說他會把血液放在家裡等他需要時來取,并把菲拉洛的聯系方式和大門開啟權限一起發到了他的終端上。
其實烏舍給他安排的退路十分妥當,他在放逐區安安穩穩地當幾十年未來無望的行屍走肉,不見得會比拿着雄蟲的血液回到赫拉德等待就醫許可好。
可他毫無猶豫地拒絕了雄蟲,直到今天也沒有按照對方安排的退路行動的打算。
他甚至面不改色對眼前的另一個雄蟲撒謊,和對方談判。
“我不知道政府的那些照片是哪兒來的,但我們都知道,烏舍閣下是毋庸置疑的雄蟲,絕不存在調包。所謂的‘綁架’、‘監禁’和‘非法掠奪雄蟲信息素’這些罪名,隻是政府扣押他的借口,是欺瞞民衆的謊言。”
“如果任由他們給閣下定罪,同樣參與這件事的我們就是政府的下一個逮捕對象。”
何慈林聽完,問:“所以你來這裡,是想和我們聯手把烏舍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