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郁琛注視他良久,指腹輕輕摩挲他的眼角。
他思忖片刻,問道:“在想什麼?”
莫久“唔”了聲,忸怩道:“要是你母親還在的話,你一定會過的更好。”
宗郁琛側目,道:“為什麼會這樣想?”
莫久說:“你媽媽很愛你。”
宗郁琛垂眸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輕笑道:“我好像沒說過。”
莫久滞了下,猶疑道:“嗯……我覺得是這樣的。”
宗郁琛提起他媽媽的時候,語氣更和緩。
當然不止這個。
宗郁琛冷淡的性子大抵是受家庭環境的影響,他很少外露情緒。
可在提到他厭惡的父親時,還是為他母親鳴不平。
宗郁琛輕輕捏他的臉,蓦地感到好奇。
他問:“你認為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莫久見過她。
莫久是除了父母輩的朋友,為數不多見過他母親正常狀态下的人。
他不記得——
果不其然。
莫久意外,他想了很久,還是說:“我不知道。”
他說:“你很少和我說這些。”
宗郁琛盯着他瞧了會,直到莫久眨巴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才緩緩開口道:“你想知道什麼?”
莫久皺了下眉,思考道:“嗯……”
他搖頭:“你不願意說也沒關系。”
宗郁琛望着他,語速緩慢:“你想知道的,我會告訴你。”
他望着莫久的眼睛,聲音溫和,卻是用近乎刻薄的詞語描繪她:“她是一個很冷漠的人。”
裴雨涼是一個非常勢利的人,她看重絕對的利益,包括她的孩子,她要他絕對的優秀。
她并不是一個雙标的人,相反她對待宗郁琛的嚴苛,對自己隻會更加嚴格。
可她這樣的人,最終被最愛的男人,在精神上折磨到自殺。
他想不明白。
宗郁琛想了很久,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莫久不解:“冷漠?”
宗郁琛颔首:“除了對待父親,她對所有人都很冷漠。”
返回上一個話題,他說道:“我不知道她愛不愛我,但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我尊敬她。”
莫久很少聽到有人會用“尊敬”來形容父母。
他說:“她應該是個很優秀的人。”
“是。”
宗郁琛說:“她是一個出色的企業家。”
母親留下的遺書裡,将一半的資産委托給了慈善機構,用于貧困地區的教育。
她為他留下的,保證他成年前衣食無憂的資産。
莫久不解道:“她為什麼……去世?”
宗郁琛停頓,眸色微沉:“因為詛咒。”
莫久:“?”
這個理由不像是宗郁琛能說出來的。
聽起來像開玩笑……
宗郁琛俯下身,手臂穿過他的胳膊将他壓在臂彎間。
“得知父親出軌後,她精神狀态一直很差,沒多久就自殺了。”
“她從老宅回來,在房間割了腕。”
-
風和日麗的春天,難得春雨初晴。
暖風掀動輕薄的飄紗,空氣中彌漫着百合花的清香。
裴雨涼走的體面,安安靜靜躺在床上,雙手交叉在腹部。
像是安然的午睡,仿佛下一秒就要睜開眼睛,用一如既往的淡漠目光望向他們。
可她眉眼卻帶着笑意,血染紅了床單。
這和她發病時的狀态截然不同。
保姆沒能喚醒她,也未擅自打開門。
等宗郁琛放學回來,他打開房門的一刹那,便看到已然無聲息的母親。
那時父親已多日沒有回家。
這個家,他再也沒回過。
-
人人戲稱這是裴家女人的詛咒,因為母親的母親同樣落得如此下場。
情根深種仿佛是一種潰爛的病毒。
縱容濫情者依舊風生水起。
隻有她知道——
刻薄的父親、瘋狂的母親。
出軌的丈夫、冷漠的兒子。
裴雨涼幼年缺少父母的關愛,她不懂怎麼愛别人,更不懂怎麼愛自己。
她是這樣長大的,以同樣的方式養大了他。
仿佛複刻般的命運齒輪,兜兜轉轉,他們一個也逃不開。
裴雨涼大概是找了老爺子,她的葬禮辦的肅穆寂靜,如同她的一生。
宗敬沒能參加。
他消失了幾個月後,再不複往日,畏首畏尾的尋找他遺落在外的私生子。
葬禮結束後老爺子便帶他離開。
莫久心疼的擡手捧起他的臉,聲音放輕:“那時候是不是很難過呀。”
宗郁琛瞳孔輕微的縮了一下,很快恢複正常——
沒有。
裴雨涼的死亡仿佛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胃是情緒器官,她将自己折磨到胃出血的次數太多。
身體出問題好治療,可她心理出了問題。
除了她自己,沒人能救下她。
宗郁琛沉默片刻,将頭埋進他的脖頸,輕聲道:“嗯。”
莫久脖頸癢癢的,感受到他的氣息,他忍不住擡手揉了揉他的後腦勺,“那時候你多大了?”
他發質出奇的軟,莫久沒忍住多摸了兩把。
宗郁琛不太适應,撐起身,垂眸望着他。
他說:“十歲吧。”
莫久手勾着他的脖頸,思忖道:“你會做飯,也是那時候學的嗎?”
宗郁琛否認道:“不是。”
“母親去世後,有一段時間我跟着外祖父。”
莫久蓦地感到熟悉,隻是腦海裡閃過的畫面太過倉促,他什麼也沒捕捉到。
宗郁琛時刻關注着他的表情,見他有一瞬間短暫的失神,眯縫了下眼。
他語氣卻不變:“需要的時候會學,沒特地學。”
宗郁琛話鋒一轉,緩聲說:“生活費自己留着,不要想那些,好好吃飯。”
莫久的胃不太好,這讓他下意識感到緊張。
他骨架比他要小很多,身上沒有多少肉,抱在懷裡都不占地方。
莫久擡眼望着他,唇角彎了彎:“好。”
他眨巴兩下眼睛,見宗郁琛還沒有起來的意思,微微支起身,輕輕碰了碰他的唇瓣。
“唔……”
莫久嘟囔:“你好重。”
-
宗郁琛摸了摸莫久睡着後紅撲撲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