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車鎖住，“滴”聲震碎了張頁的自尊心。

“你為什麼鎖我車？”這樣本能的問詢，因為感知到來人的輕蔑而化作一聲輕呼。

張頁看見了一個令他打怵的身影。

“張頁，你怎麼不說話？你說話啊！”

偏偏蔣潇然還在刺激他，蔣潇然總是會刺激他。

他還記得剛和蔣潇然确定關系的那個暑假，他和去大城市打工的爸爸打了聲招呼：“爸，我想去錫城看女朋友。”

他爸爸給了他一千塊錢：“我就這些了。”

一千塊，車票就用去一半。

張頁覺得不夠，但不想給爸爸添負擔：“夠了，蔣潇然有錢。”

他爸爸說：“嗯，蔣潇然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對她。”

火車發車時間在晚上。一早，張頁在家裡做好豆腐，沿街叫賣。

“豆腐——”

望見正在玉米地裡耕地的鄰居，他心思一動。

他知道，自己提了，對方肯定會買：“王叔，買塊豆腐不？”

王叔要了一塊：“唉，以前都是你媽幹這活，但誰叫你爸媽離婚了，這整得……”

話說半句，比說整句的威力更足。

還不如不說，不提。

張頁手上有繭子，嘿嘿笑着給他切了兩塊錢的豆腐：“我要去錫城看我女朋友，這幾天都幹不了這活了。”

“你女朋友錫城的啊？”王叔眼裡放光，“這可是大城市啊。”

“可不！”張頁覺得很驕傲，蔣潇然的光鮮，他說出來，就好像自己也擁有了她的一切。

賣了一上午豆腐，鎖上家門，用掙得這幾十塊錢，坐上開往鎮裡的大巴車。

他在車上吃了兩個饅頭，拍照給蔣潇然說：【我減肥。】

蔣潇然很久沒回，後來才問：【能吃飽嗎？】

不知道為什麼，張頁覺得她這不是心疼，反而是帶點嫌棄，又不好明說的欲言又止。

【一會兒穿山越嶺，手機沒信号了，先不回了。】

他從鎮上又買票去火車站中轉，坐了24小時硬座，風塵仆仆地到了錫城。

蔣潇然一身漂漂亮亮的衣服去火車站接他，他望着她精緻的編發，潔淨的裙裝，給她一個很緊的擁抱。

其實不隻是出于功利，還是喜歡她的吧？

喜歡的。

有錢漂亮性格好，誰不喜歡呢？

“你怎麼不買機票不坐高鐵？坐這麼久火車，累死了！”

蔣潇然給他擦汗，露出一副不谙世事、不理解他這一舉動的嬌俏表情。

張頁心裡嘲諷：難道他不知道好賴，喜歡折磨自己嗎？

面上卻答她：“我習慣了，再說了，這樣我能惹你心疼，你看你這不是在心疼我嗎？”

蔣潇然臉通紅地兇他：“你有病！”

他沒有訂酒店，蔣潇然花錢給他訂了酒店。

她點了錫城的特産美食，叫了外送請張頁嘗嘗，張頁不以為意：“我家那也有，我上高中的時候天天吃。”

“味道肯定不同的，我們這兒是發源地，你快嘗嘗！”

張頁心裡嘲諷：就你們這兒最特别是吧？

面上卻答她：“那我嘗嘗，嗯！”眼神放光是可以演出來的，他餓太久，全吃光了：“果然不一樣！”

蔣潇然笑得很開心。

她帶他逛街，給他挑了件衣服叫他去試。

張頁平常都是網購，第一次在實體店買。

拿着衣服去了試衣間，門口的導購員遞給他一個黑色的号碼牌，上面顯示一号。

他不知道導購員是什麼意思，以為是一号試衣間。

但試衣間裡面有人，他也就站在外面等。

“先生，空的試衣間都可以進去的。”導購員善意微笑。

“哦哦！”

張頁急忙拉上空試衣間的簾子，坐在裡面的換鞋凳上。他臉很熱，拿出手機搜号碼牌的意思。

“拿幾件衣服進去，就給幾号的牌子……”

張頁默念，慶幸自己沒出糗。

這衣服他穿有點緊，但覺得是蔣潇然付賬，怎麼也要讓她看看樣子。

抻着衣擺走出來時，導購員并不在。

他滿服裝店跑，去尋蔣潇然的影子。

蔣潇然見到他，上下打量一眼，很驚訝：“你怎麼就這麼走出來了？衣服不合身你就不要穿了，導購員沒管你要衣服嗎？”

“導購員不在。”

“那你就要放在試衣間門口的桌子上呀。”

張頁臉騰地一紅：“你别給我買衣服，我衣服夠穿，我們走吧。”

他換下衣服，牽着蔣潇然去買第二份半價的冰淇淋。

散步在柳樹低垂的湖邊，碎銀波光漾開所有煩悶與憂愁，張頁覺得很滿足。

“對了，和你提件事兒，”蔣潇然低着頭，輕踢腳下的石子：“我和室友吵架期間，都是你在陪我，我媽知道了，想請你吃飯。”

張頁懵了：“啊？”

蔣潇然擺擺手：“她也知道，有長輩在我們肯定會拘束，所以她托鄰居家孩子替她出面，感謝你。”

張頁客套一句：“那我買點禮物送給阿姨。”

待到蔣潇然家門口，張頁震驚于聯排别墅的大氣典雅和金色噴泉的恢弘壯麗，他左右張望，個人家的小花園都種滿了不知名的花。

他克制着不要瞪大眼睛，不要顯現出“少見多怪”的模樣。

蔣潇然還是那副天真無憂的表情，提醒他：“你忘買禮物了。”

張頁本就沒打算買，但沒料到蔣潇然一直惦記這事兒，他一拍腦袋：“附近有沒有超市？我給阿姨買點西瓜和零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