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她。

這是抱怨，還是攜恩？

亦或是望女成鳳希冀落敗的失望，借此耳提面命？

卓年很委屈，可她不賴年佑夢的咄咄逼人，終歸是自己學業遇挫在先。

她決定先安撫一下母親：“學不懂我就一直學，總有學懂的時候。”

“前兩年，我有給您郵寄過聞月鳴的詩集，您看了嗎？”

“你說那本暢銷書？沒看完，閑着沒事的時候我打發時間用的，你突然在說什麼？”

“我是聞月鳴。”

坦白一瞬間，卓年忐忑地瞧見年佑夢瞪大眼睛卡在屏幕中央。

呼吸起伏都辨不清。

她以為網咯不暢，下一瞬聽見母親說：“哦，好，嗯……”

年佑夢磕磕巴巴地組織語言：“那這麼說，你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也許。”

她不忘叮囑：“媽，不要把我寫詩的事情說出去。”

……

卓年心力疲憊地回到寝室，楊頌扶了下眼鏡，正在追宮鬥劇，沈韓點了份炸雞外賣，迎上來喂給卓年一塊。

卓年咬住：“謝謝。”

蔣潇然依舊癱在床上，弄了個懶人小桌，在床上邊嗑薯片邊讀書。

四人寝室大家各安一隅，卻也其樂融融。卓年打開電腦，點開未讀郵件。

【這次的詩集裝訂很厚，出版名您确定一下，确認是叫《鳴響的月光》嗎？是不是有些晦澀難懂？】

卓年眼睫輕眨，拿出一直放在背包裡，被柏克恭遺棄的那本書。

書頁失了被他壓過的溫度。

思量很久，慢慢打字。

【我寫過風花雪月四季景，大多是食物一般留存于感官的色香味，但還沒寫過這其中的愛與憎。

我這次打包發送過去的詩篇很多是我的随感，我想随感不需潤色，當下的夢想用未來的眼光決斷等于是否定真我。

我永遠不會否定我自己。

卓年亦是聞月鳴，我等待月光鳴響的那一天，那會是我出人頭地的好日子。

我們一起掀起紙質書閱讀風潮吧。

這是你我未竟的夢想。】

回郵發送。

蔣潇然捂着肚子下床，看見卓年桌上的詩集，有遇知音的欣喜：“嗯？卓年，你也喜歡聞月鳴嗎？”

卓年溫柔點頭：“是啊，我很愛她。”

-

年佑金和姜婧來看成朔了。

挑剔完出租屋内的陳設後，姜婧給成朔鋪了手打的棉被，洗涮了廚餘的碗筷，拾掇了衣櫃裡的衣服。

成朔很難堪：“您别忙活了，我這麼大個人，這樣我成什麼了？”

年佑金在預約又貴又火爆的飯店：“别管你媽，她為了你好！”

成朔腼腆憂思地抿緊唇。

年佑金招呼成朔，一塊打車走：“你快給卓年打電話，告訴她飯店地址，咱們張羅一塊下館子！我問問我們老年家出的這個詩人，怎麼掙大錢，稿費有多少！她這不得請吃飯？”

成朔皺眉：“詩人？”

“對！還是有名氣的詩人！”

等到卓年打車來到一家私房菜館時，大家都已經落座了。

包廂雅緻簡約，大理石桌面沁涼冰人，空調常開搭配有花園魚池。

四個人一桌吃下來，沒有上千塊出不了門。

成朔如今實習掙不了多少錢，卓年驚訝于舅舅的大方，但想到姜姨溺愛兒子的程度，似乎這也不難接受。

她穿着墨色旗袍，柔桡輕曼，輕輕點頭算打了招呼。

撫裙落座瞬間，年佑金開口：“卓年，你這身行頭很貴吧？”

卓年遲疑了一瞬，搖頭：“不算貴，是我喜歡的樣式，我有考量性價比。”

年佑金一瞪眼：“掙錢了就說，和家裡人藏着掖着幹什麼！我聽你媽媽說，你寫詩好幾年了，是暢銷書詩人？”

卓年俶爾蹙緊眉頭，她告訴過媽媽不要說出去的。

反駁與默認在腦中打架。

“舅舅想說什麼？”

“你媽媽和我說，你第一本暢銷書就送她了，她說她炫耀給我聽，讓我高興高興，不要考慮你挂科後沒了前途，你有你想做的事。”

成朔在一邊欲言又止，但被姜婧按下了。

“把你寫的詩發我一份，我就不買書了，讓我點評點評！”年佑金大言不慚：“或者你送我一本，我養你這麼久，送本書不過分吧？”

姜婧緊接着道：“也多送我幾本，我拿去醫院去，讓他們也都讀讀評一評。”

“評什麼？”

卓年半分無語，更多的是訝異。

落在大家耳中，就是“憑什麼”三個字。

“憑我們是一家人！幾首詩而已，這都拒絕，你以後出了社會怎麼辦？我不都為你好？！”

卓年面色泛冷：“正因為是家人，很多事我都很在意。我不想我在寫詩時，會迎合一張張清晰的面孔的所思所慮，你們讀我的文字，也不想透過幾行墨水就去揣測我的處事現狀吧？”

“可這不是你瞞我的理由啊！”年佑金不幹了。

“這就是我瞞着大家的理由。”

卓年不落下風：“因為你們知道了，你們一定會去讀。”

“我不會得到誇獎，因為誇贊遠比指摘讓人羞于啟齒。”

“一旦我寫得不好呢？一旦我沒做出什麼成績呢？一旦我長久不出書被質疑江郎才盡呢？”

“炫耀不是我做的，壓力卻擔在我身上。”

“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