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做完這一切,黑狗又沖着古爾芒他們的方向狂吠了幾聲,随後撒開四肢,有些急切地小跑過來。他沒管站在前面的古爾芒,反而繞到雷古勒斯身邊,搖着尾巴,圍着雷古勒斯轉了一圈。
結果,他擡起頭來,一看見雷古勒斯捂着鼻子、滿臉避之不及的假高貴樣子,又即刻停下腳步,沖着雷古勒斯惱怒地大聲叫喚起來。
黑狗似乎是在罵雷古勒斯,而且罵得很髒;可是古爾芒卻因此笑得很開心,她差點就在一旁拍手叫好了。
等到黑狗罵累了,他又呼哧呼哧地跑到古爾芒身邊,對着笑得嚣張的古爾芒“汪”了一聲,聲音委委屈屈的,特别像是在讨食。
古爾芒回望了一眼雷古勒斯,他後退了一大步,就好像黑狗在哪裡,病菌就在哪裡一樣。古爾芒從納戒裡把剛剛買的蛋糕拿了出來,一邊伸出手去喂狗,一邊扭過頭,朝雷古勒斯不懷好意的笑着。
“梅林啊,雷古勒斯,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誰嗎!”
雷古勒斯看着剛吃完垃圾的狗,正用髒兮兮的嘴巴在古爾芒的手裡啃蛋糕,他的面部表情再也繃不住了,他又向後退了一步,嘴角扭曲着說:
“古爾芒,我一定記着,你現在用的這隻手是右手,請你以後都不要用這隻手觸碰我的任何東西,梅林會感謝你的好意。”
聽完這番話,黑狗也舔幹淨了嘴角殘餘的奶油,他邁着步子又跳到雷古勒斯面前狂叫起來;甚至是黑狗前進一步,雷古勒斯後退一步,黑狗步步緊逼,雷古勒斯節節敗退。
直到雷古勒斯無路可退,他的臉也黑成了苦茶色時,古爾芒才收回了幸災樂禍的大聲嘲笑,橫插在一人一狗之間,阻擋住了這場易攻難守的戰争。
“你不想知道他阿尼馬格斯的原型是誰嗎?”古爾芒偷笑着說。
“阿尼馬格斯?”雷古勒斯低聲琢磨了一句,又看了看剛從垃圾堆裡翻出來的黑狗,他皺着眉頭,定了定神,漸漸恢複了一些平日裡的優雅模樣。
黑狗歡快地叫了兩聲,搖了幾下尾巴,随即兩步一回頭地向前走去,似乎是在示意兩個人跟上他。
兩人一狗很快就走出了村外,沒走幾步路,康莊大道就被曲折的小路所替代,由于前兩天被雨水浸濕的泥地還未被太陽曬幹,兩人的皮靴和黑狗的四條腿都粘上了相當多的泥巴。
村外這一片荒野的田間,盡管田地的面積又大又廣闊,但是周圍住的人家卻很稀少,這一點,從田地裡的幾間零星的小木屋就能夠窺視一二。
穿過了整片田野,古爾芒還覺得精神飽滿,可是她身邊的雷古勒斯已然是支撐不住了。午間的烈日在遼闊的田野間毫無遮擋,他從一開始隻是低咳幾聲,再到後來,他需得彎下腰痛快地咳上好一陣才能接着上路;
走到現在,走到田野間的後半段路時,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咳嗽,咳得狠了,他佝偻的身子像是一定要把五髒六腑給咳出來之後,才肯罷休。
黑狗最開始聽見雷古勒斯咳嗽,還狂吠着催促他趕緊趕路,到路程中段的時候,黑狗才逐漸意識雷古勒斯身體的不對勁;雷古勒斯咳得直不起腰來,黑狗就圍着他焦心地亂轉,隻是雷古勒斯一直在明晃晃地躲着他罷了。
最後的一段路,還得是古爾芒扶着雷古勒斯往前走的,當然她用得必須是左手,不然雷古勒斯甯願是咳死也不肯古爾芒碰他。
終于到了山腳下,古爾芒饞着雷古勒斯,把他送到山壁上靠着。黑狗繞着雷古勒斯一邊跳一邊叫,古爾芒被黑狗叫得心煩意亂,大吼了一聲“閉嘴”以後,她才能安安靜靜地把扯下來的扣子變形成水杯,再把用“清泉如水”灌滿的水杯遞給雷古勒斯。
就這麼一來二去地添了好幾回水,雷古勒斯的咳症終于慢慢緩了過來。
“還要……走多久?”
雷古勒斯的這句話是看着黑狗問的,他的聲音很虛弱,語氣裡沒有一絲抱怨或者厭煩,就好像他對這隻黑狗的身份有了隐隐的猜測一般。
黑狗朝雷古勒斯搖了搖腦袋,又晃了晃尾巴。然後,他對着山壁右前方的一條羊腸小道叫了一聲,又扭過頭來,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着雷古勒斯。
“走吧……”
雷古勒斯扯了扯嘴角,他望着眼前的黑狗,臉龐上的肌肉無比僵硬,可他那一雙灰眼睛裡似乎流露出了一種轉瞬即逝的動容。
小路走起來極不平坦,甚至沿路上有好幾道坑坑窪窪的水壑;小路的盡頭有一道豁了兩三個口子的栅欄,跨過栅欄,再穿過一片灌木叢生的場地,還沒結束——
他們一直走到了側邊的一座布滿岩石的山腳下,擡頭望去,陡峭的怪石一大塊壘上一大塊,傾斜着延伸到肉眼望不見的地方。
古爾芒唉聲歎氣地站在原地張望,眼見着黑狗一個猛躍,跳上了一塊不算矮的嶙石,然後順着旁邊碎石鋪成的小徑,蜿蜒地向上爬着。
古爾芒原以為雷古勒斯一定會有少爺脾氣,他肯定不願意碰這些長有苔藓的石塊;可是,等古爾芒一轉眼瞧過去,他居然一聲沒吭,攀着一處看上去較為幹淨的石壁,跟着黑狗的方向,徑直踏上了下一塊石壁的凸出處。
“好吧……爬就爬,我倒要看看這是要去哪裡……”
古爾芒洩了氣一般地給自己鼓着勁,雙手的手指牢牢扒在石壁上,右腳使勁一蹬,就爬上第一塊高石;
緊接着,她的雙眼鎖定着各個石塊之間的縫隙或者凹凸處,找準位置,手指卡在上面,仔細地探一探石塊的牢固程度,再一蹬腳,就又爬高了一大截。
半個小時以後,古爾芒的臉上已經汗水淋漓,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角流到下巴,最後又淌進脖子裡,她卻無法騰出手來擦拭。
陽光炙烤着她的後背,火辣辣的刺痛感像細針在猛紮背上的皮肉;濕透了的巫師袍緊緊地貼在背上,讓她有一種全身上下都黏糊糊的怪異感受。
古爾芒停在側邊的岩壁上作最後的墊底,等到她看見雷古勒斯攀上了一塊大岩石的平面上,随之又消失在一道狹窄的裂口裡時,古爾芒才照葫蘆畫瓢一般地爬了上去,這才發現從底下望見的裂口其實是一個光線昏暗的岩洞洞口。
雷古勒斯此時已經精疲力盡地跌靠在左側的岩壁,他深深地弓下腰,用雙臂緊緊抱着腰腹,全身痙攣般發着顫;
細霧般的黑氣從他的皮膚表面散出來,過度的支配身體刺激着戾氣更加活躍起來,它們加速啃噬着皮囊下的靈魂,比起無數把利刃削磨着每一寸骨頭的痛苦,更要令人煎熬到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