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嗷,對了,】知吉突然站起身,堂而皇之地打斷道,【西弗閣下應該快醒了,古爾姑娘拆完布就可以去看他了。】
一語畢,他望着對方吃癟的表情,臉上陰霾似乎因此一掃而盡,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
反觀古爾芒,她剛想罵出口的髒話被硬生生地折斷,一口惡氣無處安放,隻得狂咳着發洩出來。
【做病人,就不要這麼大的火氣,對身體很不好啊——兇獸大人。】
知吉勾出一抹頑劣的笑,像是再說“兇獸也不過如此”,然後背起木箱,哼着歌轉身離開了。
古爾芒氣得牙癢癢,拆掉細布以後,臉色依舊很臭。她一面換着銀雯替她準備的新衣裳,嘴巴裡一直咕咕噜噜地在咒罵些什麼。
就在這檔口,總是候在鄰間房的小童風風火火地出現在門口,猛地敲響了房門。
【姑娘,閣下怕是要醒了,您快些來!】
話音一落,古爾芒趕忙跳下床,兩隻腳一下/捅/進新鞋裡,沒顧得上拔上後腳跟的那部分,拖着腳步就“吧嗒吧嗒”地往外跑。
兩間房的距離不算遠,古爾芒一踏進房門,正巧望見小童将西弗勒斯扶起坐直。
聽見動靜,西弗勒斯偏頭瞧過來,四目相對,古爾芒隻覺心髒跳快了半拍。她傻望着對方的臉,單憑着身體的本能往前走,沒成想新鞋子的鞋底過于厚實,隻是一個不留意,立刻“噗通”一聲,臉便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地上。
疼痛讓誤以為身處夢境的古爾芒瞬間清醒過來,她自覺有些丢人,心裡暗罵了一句,忙不疊地蜷起雙腿,兩手将上半身撐起來。
當古爾芒擡頭的一刹那,正看見西弗勒斯提手掀開半邊被褥,他前傾着身子,似乎是極欲起身攙她,隻不過,最後還是被小童眼疾手快地攔下了。
望見這一幕,古爾芒心下一暖,正想說些什麼來表明自己“完全無事”的身體狀況,結果她恰一開口,兩行鼻血就順着嘴的方向一瀉而下。
“沒事,我沒事!”
古爾芒跪坐在地上,一邊樂呵呵地說着,一邊用右手手背胡亂一抹。
“我真的沒事!”
古爾芒放大了聲音又重複了一遍,話中之意是讓西弗勒斯回床躺好。
可惜,她的話音剛落,又兩股道血旋即從兩側鼻孔裡竄了出來。古爾芒愣了愣,連忙換了一隻手緊跟着随意蹭了兩把。
其實,鼻血的出血量并不多,但在古爾芒糊牆式的一番操作下,血雖是止住了,下半張臉卻抹得跟唱戲的似的。
“哈——”
古爾芒剛擦完兩把鼻血,就聽見床台上傳來一聲輕笑。她懵了一瞬,揚起腦袋,隻見躺在床上的那人:一隻手撐着床闆,一隻手死死捂着腹部,半垂着腦袋,渾身顫個沒完沒了——但從古爾芒的角度望過去,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高揚的嘴角。
古爾芒挑起一側的眉頭,奇怪道:“什麼?你在笑什麼?”
話音未落,這句話就像是按下了啟動按鈕,一聲聲爽朗又緊擠着嘶啞的開懷大笑,即刻從西弗勒斯的胸腔中傾盡而出——好似幾串快活的爆竹從鏽鋼的齒輪中在燃燒的瞬間迸裂而出。
古爾芒就跟活見鬼一般傻坐在地闆上,她瞪大了雙眼,就這麼直勾勾地死盯着西弗勒斯。
不過,這場喜劇也沒持續多久,十幾瞬以後,笑聲便戛然而止了。小童上前去遞出一面銅鏡和一方沾水的帕子,古爾芒看見鏡子裡“紅着臉”的大花貓,将将消下去的氣“噌”地一下又漲到了嗓子眼。
她一把奪過小童手裡的帕子,恨恨地在臉上掄了好幾個來回,然後把兩樣物什怼進小童的懷裡,一蹬腳站了起來,抄起廳堂裡的一把椅子,“哒哒哒”地跺着腳,快步走到床邊,放下椅子緊接着坐下。
“哪裡好笑了!”
問者一臉抓狂。
“如你所見,我現在并沒有在笑。”
答者一臉淡定。
“你!難道沒見過被鞋子絆倒的人嗎?難道沒見過流鼻血為了省事用手背擦的人嗎?難道沒見過鼻血糊地滿臉都是的——”
“你很吵——”
西弗勒斯面無表情地打斷道,與此同時,他揚起腦袋,把臉扭到另一邊,理所應當道:“從沒見過。”
“你!”
古爾芒氣急敗壞,擡起手就想給對方一拳,可她的拳頭距離對方還有好幾英寸,她的視線率先接觸到對方纏滿細布的右肩。
古爾芒的拳頭猛地一滞,後又無力垂下。過了好幾分鐘,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西弗勒斯……我想…問你個問題……”
西弗勒斯聞聲回頭,隻瞧見古爾芒耷拉着腦袋,目視着他受傷的肩膀,神色意味不明。
“你說,什麼問題?”
“我不明白——”
古爾芒擡起頭來,一瞬不瞬地注視着西弗勒斯明亮的黑眸,眼中浮着一層迷茫的霧。
“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啊?”
西弗勒斯回望着古爾芒的眼瞳,不知為什麼,一旦目光投擲其中,思緒被反複拉扯,一時之間,他最引以為傲的大腦根本無法組織出一句惡毒的語言,來叫眼前這個不知好歹來質問他的人——請求撤回她的目光。
半響,沒等他逃出這思緒的囚籠,他便莫名感覺到,好像是自己——他扯了扯嘴角,又苦笑着低聲歎道。
“救你?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古爾芒……無法想象,……不過一眨眼,我居然就擋在了你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