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逐照目送着威爾騎士長離開訓練室。
“就這麼讓他走了?”他低聲詢問洛斐爾,“您真的确定騎士長跟刺殺行動無關?剛才有那麼一瞬間,騎士長确實對您動了殺意。”
“但他最終沒有動手,不是麼?”洛斐爾輕快地說,“如果他真的參與了刺殺行動,怎麼會錯過我落單時這麼好的機會。”
“說得也是。”
雖然清晨後花園的慘案一度引起騷亂,幾個小時過去,莊園已經恢複了常态,又進入籌備銀月之宴的忙碌之中。
仿佛漫無目的閑逛的洛斐爾以及陪同的秦逐照,反倒成了最為清閑的人。
兩人不知不覺又走到後花園,來到兩名死者倒地的花壇。隐藏在濃郁花香之間,勉強還能嗅到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如果昨晚死在後花園的劍士不是凱羅斯,又會是誰呢?”洛斐爾喃喃自語,“阿德裡安,你在年輕死者身上真的沒有發現其它線索嗎?”
當然有其它線索。經過安鈴的檢查,那是一具經過冷凍的屍體,死亡時間早在淩晨慘案之前。劍士背後的箭傷和脖頸的斷口全部都是死後傷,真正的緻命傷則是左胸處一道貫穿心髒的刀傷。
“沒有。”秦逐照低下頭,“屬下無能,沒有發現更多線索。”
“是麼。”洛斐爾眯起眼睛,深深打量了秦逐照好久,才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自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兩人沉默地盯着花壇。
“少爺,您知道白骨草和黃金藤通常用來治療什麼病麼?”秦逐照忽然開口。
“白骨草和黃金藤?”洛斐爾若有所思,“我記得醫書中記載,這是用來緩解腐血症的一道藥方。”
“腐血症?”
“一種容易在異種族混血後代身上出現的溶血疾病,最常發生在血族與别種族的混血中。不過當血族被驅逐離開這片土地後,腐血症已經很少見了。說起來,我的祖先還參與了那場圍剿呢……怎麼,你懷疑有血族混入莊園?”洛斐爾敏銳地問。
秦逐照沉吟不語。萊恩醫生給英達少爺的診療記錄中反複出現這兩味草藥,難道英達·伊爾戈文森——這位十年前由卡特勳爵帶回來的小少爺——并非純血人類?
“血族混入莊園,這是不可能的。”
洛斐爾幹脆的話語打斷了秦逐照的思緒。
血族不可能混入莊園?這是為什麼?
在靈術院的課堂,老師對血族的曆史一筆帶過,秦逐照對這個種族知之甚少。他想要追問,但是洛斐爾忽然扭頭走開了。
“……少爺?”
秦逐照不解地輕叫了一聲。
洛斐爾停在幾步之外,陽光照耀着他的金發,本應該是燦爛而明媚的搭配,沉默的背影卻莫名顯得有些悲傷。
雖然悲傷,卻不會讓人覺得脆弱,更像是陷入了一場沉重的回憶。
沉重的回憶……秦逐照忽然猜到了什麼。
“十年前,我的父母被銀月城的流竄歹徒所殺。現場有幾具被騎士團擊斃的歹徒屍體,後來證明他們都是血族。”洛斐爾安靜地說,“從那天起,莊園裡就種上了闊葉蛇藤——它的香氣對血族而言是緻命的。另外高階精靈是血族的天敵,意味着隻要阿布還在莊園一天,血族就别想在這鬧事。”
十年前,正因為布塞管家留在莊園照顧生病的洛斐爾,外出的洛斐爾父母和陪同的騎士團才會被血族屠戮一空。
“這應該是你接受騎士訓練之前的事了,阿德裡安。你不清楚也是正常。”洛斐爾輕歎,“我不知道你為何忽然懷疑到血族身上,但造成後花園慘案的殺手不可能是血族。”
不可能是血族麼……
“不,正因為如此,我确定這事跟血族脫不了幹系。”
秦逐照用力按住洛斐爾的肩膀:“您之前懷疑布塞管家才是偷竊寶物的人,為什麼?”
“诶?”洛斐爾被秦逐照近乎逾矩的舉動吓了一跳,“呃,說來話長,在很多事情上我都覺得阿布在提防我……但既然我們已經知道真正的竊賊是威爾大叔,那些懷疑應該隻是我多心。”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有人故意讓您懷疑布塞管家呢?”秦逐照追問。
洛斐爾一愣,明白了秦逐照的意思,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他回憶起所有曾令他對布塞管家心生不滿的細節,尋找第三個人插手的痕迹。
“……難道是他?”他喃喃道,“可就算是他從中作梗,試圖破壞我跟阿布的關系,并不能證明他跟血族有聯系。”
“您說的人,莫非是英達少爺?”
“……你怎麼知道?”
果然如此。
秦逐照松開手,腦海中零碎的線索互相印證,逐漸拼湊成完整的圖案:
萊恩醫生開出的白骨草加黃金藤的藥方,說明英達很可能患有腐血症;英達常年卧床,寸步不出房間——恰巧莊園裡種着對血族緻命的闊葉蛇藤;英達試圖離間洛斐爾和精靈管家,因為高階精靈是血族的天敵,在布塞管家的保護下,血族無法靠近洛斐爾。
“您沒有見過英達少爺的母親,對嗎?”
“當然沒有。在卡特叔叔把英達接回莊園前,英達的母親就已經病逝了……難道你想說——”洛斐爾睜大眼睛。
不會有錯。
英達的生母是血族,英達是血族與人類的混血。由于前任家主被血族所殺,銀月莊園上下對血族恨之入骨,所以英達必須隐藏自己的身份!
“原來如此。英達是血族混血,闊葉蛇藤的香氣不至于對他緻命,但仍會讓他産生嚴重的過敏反應。為了避免引起懷疑,他隻能躲在房間裡。”洛斐爾喃喃道,“大家都說這是英達在表明态度,表明他不打算參與家主競争。可他離間我和阿布,明顯是想搶奪家主之位。”
當洛斐爾在巡視莊園、學習管理家族,一步步獲得認可的時候,英達在“卧床養病”。他要怎麼從洛斐爾手裡搶走家主寶座?
“殺了我,他就是唯一的繼承人。”洛斐爾說,“他是銀月城長大的孩子,殺人是最簡單的辦法。是他收買了血月團夥。”
秦逐照點點頭。洛斐爾的想法跟他的推理幾乎完全一緻。
說來慚愧,這麼明顯的動機,他們兩人竟然到這個時候才察覺到異常。
隻能說寶物庫失竊之事對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幹擾,直到威爾騎士長落網,他們才證明刺殺與失竊無關,是兩起獨立事件。又或者可以說是英達隐藏太深,讓所有人都誤以為他對家主之位并無觊觎之心,從而放松了警惕。
“血族、血月、銀月莊園……血月這個名字有些微妙呢。”洛斐爾忽然說,“如果名字上的聯系并非巧合,阿德裡安,你說血月會不會是一個由血族組成的團體,甚至英達其實就是血月的一員?”
血月的三名成員,分别是使用弩箭的職業殺手橙小姐,擅長易容變裝的黑先生,以及隐藏在幕後的靛首領。
“靛首領!”秦逐照和洛斐爾異口同聲。
如果英達真的是靛首領,那麼血月這個犯罪團夥恐怕就是他為了奪取銀月莊園而創立的。既将自身的血族血脈暗藏其中,又寓意着以鮮血染紅銀月莊園的決心。
無論這個猜測是否正确,眼下最重要的是控制住英達,不能讓他再有動作。
“阿德裡安,我們走。”
“等等!”秦逐照抓住洛斐爾的手腕,“先去找布塞管家。”
“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