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張烏離開的方向,此時也不難發現居然與正在遠離的腳步聲一緻。也不知是自己的幻聽,還是張烏确實隐瞞了什麼。
張青沒多想,甚至沒有整理自己的狀态,起身後擡腳就往那個角落走,僅僅幾步,他越發能夠察覺到冷風撲面。
寒意襲來,将他冷了一個激靈,整個人都被刺激得清醒了幾分。
他以為張烏是從這裡偷偷走了,用手在牆上摸索、丈量一番後,不得不承認,這面藤蔓牆是實心的,根本沒有可以到達其他地方的通道。
奇了怪了。
張青蹲在這個地方,能聽到那些越發清晰的腳步聲在周圍走來走去。隻可惜他辨不清落腳的力度、重量,否則大概能與隊伍中的人對應一番。
他此時心裡懷着疑惑,也不怕幽幽的冷意,便打定主意就在這裡等到張烏的出現,前提是對方真的會原路返回。
張青以為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也可能張烏根本不會出現了,但實際上不過須臾片刻,張烏就回到了這個藤蔓洞中,這個時候張青還正認真地盯着面前的藤蔓,張烏卻是從他的背後,在那處他曾經爬出來的黑色水潭裡悄無聲息地冒出來。和他一樣的是張烏身上也沒有沾染半點水汽。
張青最初沒意識到張烏回來了,可耳邊的腳步聲突然停下,轉而往同一處聚集,聽到這些聲音就應當想到一群人從四面八方走到一起的場面。他回頭看過去,就看到張烏也朝他招了招手。
這一瞬,張青開始懷疑人生,他的耳力不至于差到這個地步吧?潭水與角落的位置幾乎是這洞裡相距最遠的兩個方位,這他都能聽錯,那也錯得太離譜了。
就算這樣想了,他也提不起警惕的心神,張烏顯然有話要說,待到張青猶疑地到了他面前,張烏也直接從懷裡掏出來一隻手。
一隻非常典型的天賦者的手掌,二指過長,斷裂的位置實際上在手肘處,還連接着一段小臂。
如果不是張烏拿着這手,張青可能還分辨不出來。這隻手分明和張烏自己的手長得一模一樣,青筋脈絡,骨節走向,幾乎挑不出二處,隻是用力姿勢不同,肌肉起伏也有點不同。
張青不信張烏不知道自己看得出來,他下意識探手捏了捏那隻手,張烏沒有阻攔。确實是死人僵硬的手臂,可能因為溫度低,倒沒有屍臭味。
那站在眼前的張烏是什麼玩意兒?張青不敢深思,但腦子很快閃過許多奇異的事件,他經曆過的、隻是聽聞過的,都與此次情況不一樣。
完蛋啦。張青想,他甚至都不想吃飯,飯都不吃了,那肯定是完蛋了。
張烏不知他所想,自顧自拿着那隻手,像是随手拖着一塊獵取的肉塊。他露出一個令張青頭皮發麻的溫和笑容,因為太裝了,自然而然地說:“藤蔓密牆後方有一處高崖深谷。”
“……什麼?”張青又有點傻眼了。他摸摸自己的喉嚨,确認自己可以正常發聲,隻是這情況也有一些古怪的地方,但張烏無視他的一切反應,繼續道:“你知道嗎?”
張青什麼都沒發現,自然很快回答:“不知道。”
張烏沒有再回答,他看向張烏背後,張烏立即防備地轉身,他的背後沒有人,隻是兩人都安靜下來,呼吸聲也幾不可聞後,一個微微摩挲的腳步聲駐足在離張青很近的地方。
張青竭力壓住肢體暴起的條件反射,聽到張烏又笑着問:“你知道嗎?”
這次他知道張烏一定不是在問他。
張烏問的人——或是擁有類人靈性的某種東西,那個異常腳步聲的制造者,難道真的是他看不見的其餘人?
張烏對此沒有表現出該有的嚴陣以待的态度,在張青眼裡,他顯得格外松懈。
可能是張青的視線太煩了,張烏朝他投來淡淡一眼:“知道哪裡出問題了嗎?”
感覺哪裡都是問題。張青這樣想,卻不能這樣答。他的表情剛剛顯露出一絲迷茫,就聽見張烏說:“一開始的時候就出現問題了。你大概沒意識到,你已經離開這裡了。”
張青的疑惑更大了,他知道張烏平時不言則已,一開口多半就是瘋癫之語,而現在吐露的話更是莫名其妙。如果他真的已經離開這裡了,那現在總不能是在白日做夢吧。
張烏不管他心情如何,又對他說:“藤蔓後面遮掩了一處很深的地下峽谷,你跟我來。”
說罷,他已經往一邊走了,那個腳步聲當然追随在張烏身後,張青就下意識隔了兩個身位也跟了過去。
張烏輕手輕腳撩開如簾的翠綠莖條,雖然動作有點慢,但外面的景色也确實展現在張青眼前。不再是交纏得十分緊實的藤蔓牆壁。
張烏沒有妄語,這後面居然真的藏着很深的峽谷。小蟲的光本就微弱,寒風凜冽,别說看見深谷底部,他們可視距離的範圍就很小,大約十尺,入目四周全是一片比夜幕還深沉的黑。
藤蔓後面凸起的山岩可供他們站立,除去這個地方,外面就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峽谷。張青冥冥之中有種感覺,這裡距離對面不遠,隻是看不見罷了。
張烏默不作聲,已經借助長刀取下了一條藤蔓,不動手時藤蔓光滑冰冷,但他故意刺激這藤蔓,使得它全身的刺支棱起來,刮蹭、紮入那條死人手臂,它便如蟒蛇卷曲絞緊,銳鈎鑽入餌食一般,随後被張烏抹了很快凝住的血,丢入深谷深處。
藤蔓像是無窮無盡的長繩,一端仍然延伸向他們背後。那洞裡的藤蔓竟然是同一條,隻是堆疊蜷縮在一起,讓張青誤解了。
風聲很大,那道腳步聲也變得不明晰了,張青的臉被吹得發僵,身體卻沒有多少懼怕寒冷的知覺,又看見張烏從紮住的袖口裡摸出一隻鈴铛。
他說:“你看着。”
依舊不是對張青說的話,張青很快品出個中滋味。他不明白自己跟着站在這裡的原因。
張烏牢牢盯着他們腳下的深谷,目光焦點實則空無一物,隻有在黑暗中隐隐約約的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