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虺的意亂情迷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總之,在某個時間點,也可能是緻使他陷入其中的水液中的物質已經被身體完全代謝,所以張烏很突然地“清醒”過來,恢複了理智。
一種令人醉醺醺的愉悅好像在空氣裡消散了,他如夢初醒,感到餍足,比饑餓的肚子填滿食物、冰冷的身體獲取熱量、疲憊的精神得到休息更令人心滿意足的快樂。
張虺從未接觸到這種東西,心裡不禁再次産生了渴望。可此時他明白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許多東西回歸了腦海,也桎梏他的行為,他不能再随心所欲。
他也立即明白,這具怪異又漂亮的軀體裡面什麼都沒有。
依偎在張虺身旁的沙沙沒有能回應他的靈魂。
是好是壞,是厭惡還是喜歡。
沙沙不論什麼,一切照收。
他擁抱沙沙,去看那雙閉上的眼睛,未褪去藍膜的小貓也是如此不睜開眼。
張虺一廂情願将沙沙當人,其實也清楚他不是人。
隻是張虺把它當做他。
哒、哒,幾顆落進洞裡的小石子吸引了張虺的目光,在外面的張爻一如既往的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在離隊後的第二天,他們就被張爻找到了。這人擁有超乎尋常的天賦,應該是投着石子一路來到了這裡,又時不時向他們休息的洞中扔出幾顆随地撿來的色澤怪異的石頭。
張虺第一次起身去看那些石子,其中一顆石頭上黏着幹掉的螞蟻。
他默默盯了幾秒,便明白了張爻的意思。
但張虺一離開幾步的距離,沙沙就開始在他背後做小動作,不安分地爬來爬去,張虺隻好又看了那顆石子幾眼,回身把沙沙從不算幹淨的地上撈起來。
無力的兩隻腳懸在空中晃晃,沙沙踩不到地面,臉上沒有表情,看起來很是無辜。
張虺掂了掂他,感覺他似乎更輕了。
張虺帶來的食物不多,本來所有人都沒打算在這裡長期停留,何況都經過培訓,所以進食量和次數當然也低。
他嘗試喂過沙沙一點幹糧,結果卻又被咬了。脖子上的傷口結了疤,就在手上劃了新的傷口,但沙沙還是不吃,隻是趁着張虺閉眼歇息的時候偷偷舔幾口沒有愈合的血口子,似乎好奇比起食欲更多。
張虺第一次養一個活物,總感覺一不小心就會養死了。他自己的生存需求低,但對沙沙的情況卻戰戰兢兢,他知道不是誰都像他一樣皮糙肉厚,特别能熬。
他抱着沙沙離開穴居幾日的洞窟,出去就發現那種古怪的藤蔓已經攀爬到洞外,鋪天蓋地一般。
張爻站在格外茂盛的植物中,捏在掌心裡的石子摩擦,嘩啦作響。
時停時動的聲音連作一句無聲的疑問,張虺馬上反應過來,他們早已經無法用言語交流了,隻能用些平時訓練的小技巧進行簡短的訊息交換。
張虺便低頭朝懷裡的沙沙看去,如張爻的意思一樣,沙沙真的有些瘦了。他挑食,這不吃那不吃,成天隻知道睡覺,睡覺所需要的時間也在随時間流逝而越來越長。
張爻眼神有些嫌棄,他走過來也沒再示意什麼,隻是伸出手來,張虺雖然不明所以,也由着張爻扳動自己的胳膊手臂,他似乎是要張虺做出一個抱孩子的姿勢。
但張虺的肢體動作很僵硬,張爻能感覺出來他的緊張,在拍拍他的肩膀後,張虺終于松懈幾分,張爻也成功從他手上抱過了沙沙。
張爻動作熟練得多,沙沙坐到他手臂上,上身自然而然地往肩膀上縮,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繼續睡了。大抵是習慣了,所以尾巴也往張爻胳膊上纏了幾圈。
他看了看那條尾巴,又去看眼神幽幽的張虺,張虺果然皺着眉頭。
——明白了嗎?
張虺點點頭。
但張爻卻沒立即将沙沙還給他,就着這樣的情況,兩人開始用石頭碰撞交流,細談這段時間張虺不在時隊伍裡發生的各種異常。
張爻說,你跑的真是時候啊。
張虺不明白他的意思,張爻面上卻露出些許古怪的情緒,瞧着像是在嫌棄。他環着沙沙的腰,能聽到耳邊很輕的呼吸聲,另外一隻手仍然握着石頭摩擦。
張爻說:還記得那些蛇麼?
張虺點頭。
他當然記得,群蛇交/媾時連同洞穴裡的空氣也被污染得格外腥臭。但不得不說如此數量的蛇交纏的畫面也有點震撼。
張爻說:你走後隊伍裡出現了與那些蛇、藤蔓相似的情況。
張虺沉思,然後敲擊腿上的刀。
張虺問:中毒了?
張爻歎了口氣:難說。這裡的環境太逼仄了。所以不知道是不是精力太旺盛了,沒有地方可以發洩……
張虺霎時明白為何張爻的表情這麼古怪。
張爻繼續道:但這種情況對我們來說還是很奇怪,可能這裡有什麼無法探查的毒。
張虺問:你找到解藥了嗎?
張爻道:沒有。反正打幾架就好了,大不了把他們關節拆了,扔到冰水裡。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張爻又說:你呢。你沒對沙沙出手吧?
張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我沒有濫殺的興趣。
張爻說: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張虺确認了猜測,也奇怪地說:我不熱衷這種事情,你明明也是這樣。
張爻說:今時不同往日,希望你不要在任務過程中色欲熏心。我們還不清楚他的具體情況,别最後變成了生小怪物的巢穴。
張虺表情頓時嚴肅了幾分:隊裡出事了?
張爻被他梗了幾秒,抱着沙沙轉身就走。
張虺得不到回答也不在意,幾步跟上張爻,看趴在他肩上的沙沙半掩着的臉,垂下的白發随張爻的腳步輕輕擺動。
張虺嘗試回想離隊的這段時間自己做的事情。
記憶非常流暢的蘇醒過來,他回想也沒受到阻礙,唯一的問題就是張虺過于一心一意,身邊的其他事物似乎變得模糊,他隻在乎與沙沙有關的事物。
他像是遲來的童年得到心愛的玩伴,強迫四肢都用不安生的沙沙拿着小刀跟着他一起玩。張虺把蟲眼面具翻過來,想學着妹妹教他的那樣溫柔地教導沙沙,可是他發不出說話的聲音,隻好抓住沙沙的手指,讓沙沙在動作上體會雕刻的手法。
張虺教沙沙的手雕東西,沙沙本人在發呆,似乎是不喜歡也不讨厭的模樣。
之後的時間,張虺大多圍繞在此上面,沙沙任由他作弄,而時間久了,即便是耐心極好的張虺也感到索然無味,後來不免就有了一些想法。
他生出妄想,意圖要這身體裡有能回應他的意識。
現在也是如此。
張爻帶着沙沙領頭走在前,張虺警惕着周圍的情況跟在他們後面。三人就這麼快速穿過無數洞穴甬道,張爻像是張活地圖,又或者已經走過無數次,便将這裡的内部情況刻在心底。
寒冷的冰雪氣味再次湧入鼻尖,張虺感受到慢慢爬上身體的冷意。
活人的生息漸漸近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卻比冰冷的寒氣更濃。集聚地近在眼前,卻滿溢着更像是獸類圈了地盤的氣味。
張爻将沙沙還給張虺,順手接過在洞穴入口等待的張水遞給他的一件寬大衣物,直上直下,更不方便活動的樣式,由碎片狀的各種布料縫合而成,領口衣擺顯出内裡冒出的絨毛。
張虺一時愣住,又見張爻示意,便明悟了他的意思,和他一起将沙沙身上的衣物換下。
隻是這個過程稍顯艱難——實際上張虺給沙沙披上自己的外衣也經過了艱難的搏鬥,沙沙更喜歡什麼都不穿,挨着藤蔓、山石、冰雪,所有冰冷的東西,而不是靠着熱量十足的張虺身上,但當反抗無效時,他也會随其自然,放棄掙紮。
換上新衣的沙沙似乎陷入了某種絕望之中,一動不動,身體十分僵硬。張虺抱着他的時候感覺像是抱住了一根硬直的棒槌。
正式跟着張爻進入新營地後,張虺聞到了新鮮的血腥味。在洞中或站或坐的人都十分分散,保持較遠的距離,沉默得異常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