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完成後,江渺迅速從嚴府脫身離去,但她沒有立即離開矜澤城,因為還有一件事必須再等等,于是在城外租了間偏僻小院等消息。
隻是沒想到這一等半月就過去了,偶爾她也會偷偷進城跑到嚴府外面打探,隻可惜内裡防備警惕,看不出任何異常。
這讓她不禁有些擔心。
是夜,江渺心裡琢磨着那日和魏煙的對話,怎麼也睡不着,在床上烙了會兒餅,幹脆起身點燃燭火,披着外袍走到書桌前坐下了。
窗戶正對着院子裡的一顆桃樹,隻是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大雨,打的枝丫胡亂顫抖,宛如受驚的小鹿。
窗扉緊緊關閉,雨水的涼氣朝靜谧的房内溢入絲絲寒冷。
江渺坐在床邊把宣紙鋪開,用筆蘸了蘸墨水,準備把腦海裡混雜的東西寫出來,捋一捋思緒。
可惜她沒學過寫毛筆字,用起來姿勢不對,毛筆頭很快被蹂躏的分了岔,在雪白的紙面上留下許多亂痕。
硬着頭皮寫了幾個字,發現那幾個字被多餘的墨水糊成了一塊,乍一看像一團團黑漆亂麻的芝麻豆。
看着自己的醜字,江渺嘴角抽了抽,在上面無情的畫了個大叉,然後重新蘸墨,單手撐着臉開始百無聊賴的畫起了醜王八。
院子裡狂風呼嘯,嗚咽的風聲從回廊穿過,扯地燈籠簾子斜飛搖蕩。
“轟隆—”
“彭—”一聲巨響淹沒在雷聲中,沒有被人察覺。
黑壓壓的天空扯出霹靂驚雷,與此同時,什麼笨重的東西狠撞上了大門,整個屋子都好似搖晃了瞬間。
“誰!”
江渺吓了一跳,她丢開手裡的東西,把指尖縮回袖口,去摸索手腕上某種溫涼的觸感,仿佛這樣就能讓人鎮定下來。
“砰砰砰”
這次是有人在敲門,一連敲了幾十下,一副恨不得把們砸爛的架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外面的風雨似乎變大了,仿佛要将此方小屋掀翻吞噬。
屋内呼吸可聞。
見門内無人應答,外面也逐漸停止,好似剛才一切隻是幻聽。
江渺的心跳卻并未平複,她不認為自己會出現幻聽,剛才房門的震動還隐隐可見。
她拿過桌上的玉石腕托窩在手中,然後像隻蝸牛般緩緩挪到門口,企圖通過門縫看清外面的畫面。寂靜的院落被寒風翻來覆去的淩虐,大雨滾滾而落,将樹枝草木壓彎,屋檐下的雨水如珠串般墜下。
沒有人,也沒有東西……
她心裡正疑惑。
于是壯着膽子将門打開,不着痕迹地推開一絲門縫,想要看一看左右兩邊,誰知下一秒,這一指寬的門縫就像洩洪的缺口般,被壓在外面的重量強行抵開了。
江渺瞳孔驟縮,人還沒反應過來,腿邊卻已經多了個人,那人順着打開的門倒了進來,半邊身體躺在門外,半邊身體落在門内,一動不動,像死了般。
恰逢此刻,一縷冷風将書桌上的蠟燭卷走,倏忽之間,世界徹底暗淡無光。
天邊雷電轟鳴,短暫的雷光照出了江渺驚愕的面孔,也照清了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具身軀。被雨水沖刷的血液流入地面,像小溪般緩緩淌到了她的腳邊。
什麼情況?!
她不幸被絆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個人下意識的往後縮,縮到一半,忽然看見了插在門上的一張被雨水潤濕的紙和一隻眼熟的銀簪。
“唔~”
與此同時,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似乎恢複了意識,唇齒間溢出痛苦呻、吟,他隐約動了動手腕,然後抓住門框擡起上半身,偏頭劇烈的咳出血沫。
血腥味悄無聲息彌漫。
江渺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拉回了意識,緩緩放下擋臉的手,湧入鼻腔的血腥味兒仿佛是從自己喉嚨裡溢出來的。
那人側躺着,雨水沖刷的衣服緊緊粘在身體上,勾勒出少年孱弱的輪廓,烏黑淩亂的頭發稀裡糊塗地粘在臉上,看不清臉。
不知怎的,她的心莫名揪起,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揉捏,有些喘不上氣,心底湧上一絲不詳。
門外閃電一閃而過。
白光滑過少年光潔清瘦的側臉,雨水沖刷的臉頰慘白的像一塊璞玉。
江渺怔然無措,卻控制不住爬到了那人身側,抖着指頭去撩開他臉上的頭發。
一隻冰涼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寒冷從對方掌心傳遞過來,往人骨頭縫裡鑽,驚地江渺差點當場跳起來。
可惜手的主人沒讓她如願,明明受了重傷,像個下一秒就能氣絕當場的血人,那雙手卻依舊不曾松開半分。
借着熹微的光,江渺撞進他血紅陰執的眼眸中,裡面似有怨氣未褪,眼睑濕漉漉的,不知是淚還是雨。
聲音卡在喉嚨,腦袋刹那間空白,她愣了一會兒,才遲疑地叫出他的名字“玉如珩?”
這道淺淺的音量顫抖着,夾雜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疑惑,驚愕,心痛,恐懼……輕的仿佛耳語,刹那間便泯滅在了狂風暴雨中,然而身邊虛弱到連眨眼都艱難萬分的人卻聽見了,嘴邊緩緩向上揚,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頭痛欲裂,卻還忍不住想:這樣狼狽可怕的樣子,怎麼就偏偏叫她看見了呢,還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