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嗆到了兔毛的小銀咳嗽起來,想要坐起來,卻又不知道該把身上這隻兔子怎麼辦。
淩光伸手抱走了小兔子,往草叢那邊一放,讓兔子自己跑了。
小銀自己坐了起來,按着胸口咳得停不下來,但在努力地自己調節呼吸的節奏。
淩光輕輕幫他順了氣,等他緩過來後,看到了不知何時又跑到這邊來了的小兔子,“小銀喜歡兔子嗎?”
“什麼是喜歡?”小銀不解擡頭。
淩光思考了一下,“喜歡就是想要在一起,看到的時候會高興。”
“那我不喜歡。”小銀淡淡回答,停頓片刻,又加了一句,“我喜歡哥哥。”
“你哥哥一定對你很好吧?”淩光輕輕揉了揉小銀的腦袋。這孩子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活的和死的有什麼區别,是不是已經明白他的家人永遠回不來了呢?
“嗯……”小銀沒有回答,卻在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擡手按在胸口,難受得已經坐不住,往後倒過去。
淩光有些意外,伸手按在小銀的脈搏上,脈象暫時沒有異常,但他明顯察覺到,在他懷裡難受得不安掙紮着的孩子根本沒有在呼吸。
“小銀,吸氣,能聽見嗎?”淩光有些擔憂,如果是因為什麼外因而窒息,他當然有辦法救治。但他知道小銀這個情況,不是外因造成的。
顯然,小銀根本沒能聽見淩光的話,不安的掙紮也随着時間越來越弱。
淩光隻好在小銀背上拍了一掌,強行沖開這孩子閉上的氣道。
“咳……”随着咳嗽,小銀的呼吸慢慢恢複了,許是剛才的掙紮消耗了太多力氣,此時呼吸慢慢恢複正常,人卻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淩光作為百花谷的弟子,面對疑難雜症從未怕過,但此時,抱着熟睡的小銀往回走的時候,他第一次對自己的醫術産生了懷疑,他發現自己對這孩子的心病束手無策。
将小銀放回了房間,淩光推開了師叔的藥房的門。
“喲,教主,今天怎麼想到我這兒來了?”老張一邊慌忙把酒葫蘆往身後藏,一邊推了推面前的醫書,表示自己在幹正事。
淩光自己在老張對面坐下,看了一眼桌上攤開着的草藥,順手拾起一塊合歡皮。
老張已經看出了淩光有心事,此時看到那塊合歡皮,心裡有了猜測,“是你那個小徒兒的事?”
“師叔怎麼猜到的?”淩光有些意外。
“合歡皮,甯心、解郁。看你随手一拿,順着這個方向瞎猜,就像小孩抓周那樣。”老張在桌上那一堆草藥中撥了撥,好像這裡真的隻有合歡皮是這個療效的,默默感歎淩光眼光真尖。
“師叔知道小銀的情況?”淩光有些疑惑,自從回到總部,小銀應該一直在自己身邊,雖然是和其他人見過面,但應該都沒有深入交流過吧?
老張看着淩光,沉默片刻後提問:“你很喜歡那孩子嗎?”
“為何這麼問?”淩光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
老張撥弄了一撮毒藥,“下得去手的話,師叔給你個建議,趁早殺了他。”
淩光皺眉,“師叔這是什麼意思。”
老張對上淩光的視線,冷靜回答,“你之前說過,小銀沒有理解死亡是什麼對嗎?那天咱們帶着他去後廚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
“什麼反應?”淩光察覺到他可能忽略了什麼。
“那孩子對殺豬的場面完全沒有反應,當時廚師還誇他像個天生的殺手。那種地方氣味有多難聞你也知道,就算我們這些見多了血光的人,都忍不住要皺眉的。他一個小孩子,就算不知道那些人在做什麼,也應該會讨厭那裡的味道,就像小離第一次去都吐了。”老張敲了敲桌面,“而且,他其實知道殺豬是什麼意思。從裡邊出來,他看到圈裡的小豬,回頭看了一眼裡邊。這說明他能把兩邊聯系起來,但他對奪取生命這種事沒有一點抗拒。”
淩光沉默半晌,自我安慰一般對上,“殺豬而已,你我不都要吃肉?”
“那麼,人呢?你猜讓他殺人,他會不會有抵觸?”老張勾着挑逗的笑,說明他心裡有答案。
不等回答,老張繼續說了下去:“我們雖然都殺過人,但我們并不喜歡殺人的感覺。而你那個小徒兒,大概能雲淡風輕地奪走人命。
“我比你早這些年出谷,在世間遊曆的時候,也曾見過像這樣的孩子。那個孩子已經十幾歲了,但是對殺生沒有感覺,他的父母感到害怕,求我毒死他們的孩子。那時候我還不理解,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直到那天晚上,我看到那個孩子不緊不慢地用菜刀切下了他父母的頭,回頭對我說‘我最喜歡爹娘了,現在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那個時候,我被吓到了,手一抖就按下了機關,用毒針殺掉了那個孩子。
“小銀給我的感覺,和那個孩子很像,但也有區别。那個孩子會把每一個不滿足他心意的生命破壞,并沒有忍耐這個意識。但是小銀似乎能明白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他有時候會自己阻止自己,這一點你偷偷觀察一下他獨處時候的樣子就會懂。實際上,我也有些好奇,明明對殺生都沒感覺,他是怎麼會有是非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