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昙突然有些懂了,清辭許是在惱她被嫁禍那回事。當時清辭想要幫她解釋的,她卻阻攔了。因為她有自信,她知道不會有危險。但這一切在清辭眼裡,是不是就像是她涉入險境呢?
不待幽昙做出回應,卻聞一旁一聲輕笑。
言輕絮含笑看着清辭,往日冰冷的眼神,此刻卻含着幾分不明顯的笑意,說出的話,卻是令清辭一震,“師姐,你可知,你厭惡的恰是我們渴望的?”
清辭追求穩妥,希望能在确保衆人安全的前提下,探尋真相完成複仇。她厭惡看不清的風險、辨不明的是非恩怨。所以,從一開始,清辭就注定了隻能是“女俠”,清澈一身正氣的女俠。
而不論是言輕絮,還是幽昙,他們都是遊走于灰色地帶的存在。萬全之策對于他們來說,太奢侈。雖然具體的做法不同,但本質上,他們都是哪怕手裡隻有一分勝算,也要去闖一闖,創造一個奇迹的人。
“倒也不用這麼說……”幽昙向着清辭走近幾步,再次握住她的手,“我們也并非一股腦往危險中硬闖的人,清辭不必這般擔憂。”
“我沒有。”清辭再次抽回手,轉身看向窗外街道,“我隻是怕你忘了,你也答應過要幫我殺那些我殺不了的人。”
幽昙忽地輕拍清辭肩頭,“那就這麼說定了,言輕絮繼續去針對言輕風吧,我找何人笑也有些事要去做,清辭就坐鎮客棧。若我們失敗,一切與清辭無關,盡管把我們棄了吧。”
清辭卻用力一拉幽昙的衣袖,目光堅定,沉聲字字擲地有聲,“沒有萬一。隻許成功,不許失敗。這是閣主的命令。”
一抹驚訝的神色流露,幽昙愣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略帶無奈地一笑,“放心吧,還沒滅了血玉教,怎麼可能會先死?”
入夜,在那處能夠望見将軍府的屋頂上,幽昙靜靜地坐着,擡頭看着十月末的星空,寒月的夜風,已經帶了太多寒意。
極輕的腳步聲在身後落下,回頭,果然是何人笑來了。
“小娘子等久了?”何人笑走近,毫不客氣地在幽昙身旁坐下,同時遞出了幾張紙,“我試着調查了童戚,确實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
這幾頁紙記錄了一段陳年往事。童戚和她哥哥童福,曾經隸屬于一個門派,很可惜,大約10年前,他們的門派被言庭岚滅了。這件滅門的事,當年算作是言庭岚征戰邊境的戰功之一。此後,童戚童福改頭換面,潛入将軍府做了丫鬟家丁。
幽昙看罷,明白了一些事,卻也更糊塗了,“這可以解釋童福為什麼要殺言輕墨,但解釋不了童戚的行為。”
何人笑無所謂的輕笑歎息,“或許是因為言輕靈總是欺負言輕墨,童戚把言輕墨視作同樣被言家傷害的人了吧。畢竟,敵人的敵人,也可以是朋友。更何況他們孤男寡女,小姑娘生出點不該有的心思,也不奇怪。”
“關于那個神秘人,你查到什麼了嗎?”幽昙不再繼續童戚的話題,畢竟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童戚隻是那個神秘人的一枚棋子。
何人笑卻突然嚴肅了起來,壓低了聲音,“這就是整件事裡最有趣的地方了。”她雖然說着有趣,卻沒有一絲輕松的樣子,顯然,這個有趣,并不是好玩的意思,而是指需要被重視。
何人笑将聲音藏入夜風,除了幽昙,再無人能聽見,“我看到了昨夜将軍府中的事,也認出了那個神秘人。代号‘陽’,曾經也是無枉的人,但是十年前失蹤了。”
“十年前?”幽昙能夠理解何人笑的意思,失蹤就是失去了聯系的意思。但是十年前,童戚的滅門事件也是十年前,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何人笑看向将軍府的方向,擡手隔空指向那個蓮池,“十年前,是言庭岚雇了小陽,滅了童戚他們門派。那一年,小陽還不足十歲,他就像一個天生的殺戮工具,對鮮血有着渴望。無名叔叔說,他從沒見過比小陽更嗜血的人,那簡直就像是一隻野獸。不知道小陽和童戚是怎麼變成現在的關系的,但昨晚殺了言庭岚的,是他。”
“大緻能猜到這個結果。”幽昙點點頭,卻眉頭不展。
何人笑擡頭,望向東北方向的夜空,“童戚他們的門派,在東北邊境。當年,小陽失蹤後,無名叔叔派人去找過,通過現場的痕迹,隻能猜測是事成之後言庭岚想滅口,但小陽逃脫了。可他也沒有再回來,無名叔叔将這事視為是小陽叛逃了。你不要覺得無名叔叔無情,像無枉這樣隸屬于聖上的組織,一旦加入,便是一輩子,除非死了,不然誰也别想脫離。”
“十年前,言庭岚想殺他。所以十年後,他殺了言庭岚?”幽昙偏頭看向何人笑,但夜色中,對方的表情并不清晰。
“呵,”何人笑卻是有些嘲諷意味地輕笑,“他才不是會想什麼報仇的人。剛才也說了吧,他就像一隻野獸,對殺戮有着天生的渴望,不論是悄無聲息的抹殺、戲弄對手的虐殺,還是血流成河的屠殺,隻要能殺人,他就高興。他其實不喜歡思考怎麼殺人,但隻要雇主拟定好做法,他卻是最鋒利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