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玦無名抱着淑戚往客棧走去,幽昙立刻跟上,方才他們說的話她并沒聽見,此時倒是想起了一個一直沒來得及問的問題,但是擡頭看了玦無名一眼,終是沒敢問出口。和淑戚不同,玦無名身上時刻透着拒人千裡的氣場,她還真不敢跟他随便說話。
“你想問什麼?”玦無名注意到了幽昙剛才那一眼。
“呃……”幽昙感覺這一定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刻,但人家主動問了,總不能說沒什麼吧,但是問了會不會死?“何人笑是誰?剛才那些人是這麼稱呼淑戚的。”
“你以後都不要再說‘淑戚’這個名字了。”玦無名平淡地道出真相,“那個叫淑戚的小丫頭十年前就死了,無枉隻有何人笑,沒有淑戚。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能明白。明白了,可是一瞬間的心痛是怎麼回事?淑戚說她們很像,原來還有這層意思。淑戚舍棄了本名,在江湖上以何人笑為名。正如幽昙,不再是蕭夢。
從來的,在滅門案中,人們總以為最弱的是女子和孩子。可是啊,往往是這樣的斬草不除根,才有那麼多冤冤相報。
夕陽已落,殘留的光芒堪堪能照亮他們身後的街道。之後的一路上,再無人開口。
在洛陽又逗留了三日,名曰養傷,其實何人笑每天拉着幽昙走街串巷地閑逛,直到收到了信鴿傳來的密信。
三人出了客棧沿路向南門而去,一路無言。待出了城,何人笑輕歎一口氣,轉身向着幽昙伸出手:“真的不想加入無枉嗎?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對于擅長靈術的你來說,暗殺才是最适合的戰鬥方式吧。”隻是,這一次的邀請說得輕快,仿佛已是朋友間的寒暄。
幽昙隻是輕輕搖頭表明了态度。
“那麼,想好去哪了嗎?”何人笑沒有挽留,似乎這個答案是早已明白的。
依舊輕輕搖頭,幽昙看向路的盡頭:“總之一路向南吧……看看自己能走多遠。”說話間不自覺地帶了笑。走多遠,即是距離上的,也是指在江湖之中的。
“也好,”何人笑似是自言自語般歎息了一聲,随後看向幽昙,“此去千萬自己小心,雖然無枉不會對你出手,但是江湖中想要搶奪昙靈劍的不在少數。之後我們要回幽州,無法繼續保護你了。”
“嗯。無枉于我的救命之恩,此生莫敢相忘。”
幽昙仰頭含笑看向何人笑,朝陽自天際灑下光芒,何人笑也回以微笑。這一刻,她們仿佛變回了蕭夢與淑戚。卻也隻是一瞬。
下一刻何人笑拉過一直站在一旁的玦無名,轉身向城内走去。故作輕松地随意揮揮手道:“我們要回幽州,得往北去,不順路就不再送你了。”原來他們本該往北門去的,是為了送幽昙出城才一起來了南邊。
看着何人笑一步步走遠,幽昙突然沖着背影喊:“淑戚!”
何人笑腳下步子一頓,遲疑了一瞬,回身去看時,便見了那12歲的白衣女孩在晨光下,笑面如花,沖這邊揮着手,道了句:“一定會再見的!到那時候,一起去實現願望吧!”
“真是的……”何人笑低頭抿了抿嘴,閉目化去那一點點濕潤,自言自語,“别說這種會讓人感動的話啊……”
然而,再次擡頭之時,何人笑已換上了那标志性的邪魅的笑容:“那小娘子可得好好努力,我,拭目以待哦。”
“嗯!”幽昙抱劍用力點頭。
何人笑故作随意地揮手道别,再次轉回身去,消失在了城内的街道轉角處。
目送何人笑離開,幽昙也轉身踏上了自己的路途。自靈台谷被毀,數月的孤獨,隻這短短三日便被何人笑治愈。此刻再次變為獨自一人,竟有些不能習慣了。
不知為何,幽昙竟想起了在京城那日,那個丞相府的小姑娘紅腫的眼睛、哭啞的聲音……她當時是猶豫了的吧?是相信了嗎?還是并沒有呢?如果還能遇到她就好了,真不知道這樣一位相府小姐失了家族後該怎麼辦……
“小魔女,沒了高手保護,看你還能怎麼辦?乖乖納命來吧!”野地裡不知何時冒出了五六個身影,個個人高馬大,卻一臉不懷好意。
昙靈銀色的劍鞘反射着陽光,絢爛奪目。
幽昙随意地掃視了一圈,隻是這個數量的話,她能夠輕松應對,而且這裡可是荒郊野外,不必藏着靈力,可以全力出擊。
銀光傾瀉而出,幽昙足下輕功一點,手上靈劍揮動。小小的白衣身影自這些江湖莽夫中間穿過,落地之時,一轉劍柄,還劍入鞘,頭也不回地沿着道路繼續向前。
在她的身後,那幾個剛才還不懷好意的人,此時像是慢動作般一個個跌倒,鮮血自頸部湧出,将黃綠色的野草地染紅。
幽昙沒有回頭,并不是她自信,而是她不想看到鮮血流淌的場面。
她是昙族嫡系純血統的女孩,天生擁有遠高于常人的靈力,也天生背負着詛咒。她見不得鮮血,如果那些人是他人所傷,那倒還好。但若是她親手殺了的人,要是看到了對方流出的血,她就會頭暈難忍。
但是,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吧。未來,她還會有很多不得不殺的人……
一路向南,走了一日。入夜之時并未看到城鎮或是村落,幽昙在荒野中随意找了一處,席地而坐。她曾經也是很在乎幹淨的女孩兒,但是獨自逃亡的這段時間,讓她不得不改變。
今夜的月亮已經隻剩半月,不過,夜空很晴朗。
甯靜的夜風輕輕吹着,在洛陽的時候何人笑送了她新的衣服,已經換上了秋裝,即使夜裡露宿荒原也不覺得冷。幽昙就着樣用力抱着昙靈劍,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