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婵一聽,捂嘴輕笑,臉上喜悅更是藏也藏不住,“是公公傳旨來了,今後咱們殿下可是甯安長公主了。”她回頭指了指遠處兵衛,笑道:“那是聖上賜給殿下的錦翎衛,隻供殿下一人調遣。”
那一支兵衛隊至少有數十人,看上去應是訓練得當,往那兒一站便頗有氣勢。
隻是他依舊不解,聖上不會無緣無故給殿下一支兵衛隊,在皇家中從未出現過此等情形,皇室子女若是豢養私兵,那可是死罪一條。
咱們這位聖上倒好,把訓練有素的兵衛放在她面前,這已經不是寵愛,是無底線的縱容了。
他幾乎能想到這聖旨一下,朝堂之上會發生何等大事,隻怕百官已經開始着手上書,一人言論不可動搖,若是百人千人呢?
他眉心一緊,不由擔憂趙槿處境。
“殿下在何處?”
“在前院。”
裴浔道謝後,便匆匆趕至前院。
正值秋季,桂花飄香,海棠花絢爛嬌豔,綠葉點綴,輕盈柔美。
趙槿立于兵衛隊前,目光淡淡掃過衆人,“今後,爾等駐紮在城外,沒有本宮旨意,誰也不得擅自行動。”
頓了頓,她語調轉冷,“記住,你們是本宮的人,隻可聽本宮一人之令!”
衆兵衛齊齊應聲,“是——”
聲音洪亮,氣勢恢宏。
裴浔猶豫着上前,“殿下……”
趙槿側目,見他來也不驚訝,“今日可好些了?”
被她這麼一問,一隻手不自覺撫上腰腹,疼痛倒是減輕不少,隻是行走拉扯前難免不适,他點點頭,應道:“好多了。”
趙槿回以冷淡颔首,仿佛昨日溫情皆為虛幻。
這不過一夜的落差實在教人難以接受。
趙槿出府了,并未多看他一眼。
裴浔怔怔望着她遠去的身影,直到一個聲音打斷他,“公子?怎麼了?”
何嬷嬷面容慈祥,曾多次對他施予善意,他感念在心,随即彎腰拱手道:“嬷嬷。”
“公子何須多禮。”何嬷嬷按着他的手,笑了下,“為何站着?”
裴浔想到昨夜落日下,他所見到的趙槿與平日截然不同,她騎在馬上,動作利落娴熟,仿佛和馬匹有了很深刻的感情,一人一馬之間的默契自不必說,可她的眼神是淡漠的,并未察覺出任何歡喜。
想到昨夜寝殿内,她的溫聲細語,娴靜柔軟,心中生出一抹澀然。
他突然很想了解她,哪怕是從他人的口中得知,随即便問:“殿下久居深宮,怎會騎馬?”
何嬷嬷聞言,恍惚一瞬,呆呆的望着遠處,似是想起什麼不太美妙的往事,臉上竟流露出一絲類似哀傷的神色,沉默良久,她道:“公子以為,殿下是怎樣一個人?”
裴浔想了想,他心中的趙槿是個會害羞,會捉弄人的小姑娘,可他要是真這麼說了,怕會把人吓走,便斟酌着開口,“殿下面冷心熱,不善言辭,卻也嘴硬心軟。”
“你說的是。”何嬷嬷低頭笑了下,略顯蒼涼,“但曾經殿下也是個活潑好動,愛笑愛鬧的小姑娘。”
裴浔想象不出那樣的趙槿,她的端莊持重,冷靜淡漠仿佛刻入了骨子裡。
愛笑愛鬧的小姑娘……
那該是怎樣一種天真純粹的模樣?
他想,定是好看極了。
“老奴看着殿下長大,殿下如今也很好,卻是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她長歎一口氣,緩緩道來,“殿下自小便好動,常常惹得阖宮上下頭痛不已,她總愛偷跑出宮,躲到某個角落,甩開内侍宮女,瘋玩一天後回來……”
許是見過了不一樣的趙槿,她的語氣更加親近,如同長輩一般苦惱。
想到那個畫面,裴浔忍不住低笑出聲。
可之後,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當年趙槿依舊借機甩開衆人,她本想等人走後出來,誰知那一日正逢夏國人舉兵來犯,見人就殺,若是貴人便一番淩虐後再殺,可謂是狠狠打了皇室的臉面,但趙陵有什麼法子,他的兵力不夠,全都派出去擋住外邊試圖進攻的軍隊,眼下皇城隻剩微末兵衛,要想反敗為勝幾乎沒有可能。
而那群夏國人又同貓戲老鼠般,并不急着将他們絞殺,隻是把他們一個個抓來,居高臨下的欣賞着他們瑟瑟發抖的姿态。
趙陵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那群人裡邊看到趙槿,她還那麼小一個,被夏人拎在手裡,仿佛輕輕一捏便可輕易要了她的命。
他心中大駭,快速過去将她抱在懷裡,摸着她的腦袋安撫,“阿槿不怕,父皇在這……”
趙槿年歲雖小,卻也不哭不鬧,她睜着黑漆漆的瞳仁,仰頭看向面前幾個高大的穿着鐵甲的武衛,眼中從懵懂茫然到漸漸止息。
她安靜的待在趙陵懷中,不知過了多久,趙陵離開,她抱膝坐着,整個人蜷作一團,衣裙上沾了點泥濘,不再幹淨了。
後來,夏國退兵,她那位皇兄終于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