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浔驚了一瞬,莫非殿下想起來了?還是殿下猜到我對她的心思,故而覺得受到了冒犯?
可他一向謹慎,從未逾越半分,殿下如何猜到?
裴浔小心翼翼觀察趙槿神色,也不像是想起來的模樣。殿下這般驕傲,若是知道他的心意,定不會如表面這般平靜,至少也會罵他兩句,讓他别‘癡心妄想’之類的。
那她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裴浔不敢直接問,隻能暗自揣測,最後得出結論——殿下多半是醉了,正胡言亂語呢。
“殿下聰慧過人,草民無話可說。”
趙槿啞然,分明已經猜到了,可聽他親口說出,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她又忍不住想,裴浔這樣的人也會愛而不得嗎?那他愛的人該有多優秀啊?不過她也想誇贊那人一句,一個心思深重,随時權衡利弊之人,多半也不是個良人。
若不是第一選擇,那甯可不要。
同時她又有些怅然,細想之下,裴浔的優點還是挺多的,以他的性子,若想護一個人,想必也會盡全力去護着,這麼看來,那人還是挺沒眼光的。
“殿下?”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月亮高高挂起,沒有雲層的遮擋,月亮又圓又大,顯得清冷又皎潔。
少年低低的呢喃似情人無聲的關懷,多一分冒犯,少一分疏離。夜色中,他的雙眸比星辰還要璀璨,溫潤的臉龐如同雲霧散去,他将心事徹底訴說。
趙槿察覺到他的靠近,也擡眸望向他,認真又細緻的描摹着他臉上的輪廓,和其中潛藏着的無人可知的情意。
那些虛無缥缈,似真似假的過往,像是到了叢林盡頭,一切都尋到了答案。
“你……”趙槿的語氣帶着不确定,“你喜歡的是個怎樣的人?”
她記得裴浔說過,自己有喜歡的人。
那時他模棱兩可的回答,她也沒想深究,可現在她突然想知道了,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能讓他甘願一直藏在心底。
想來是很喜歡吧?
“殿下不知道嗎?”裴浔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
“本宮……如何知道。”
她似乎猜到了些,卻嘴硬的不肯承認,神色也變得别扭起來,第一次生出名為‘緊張’的情緒。
她避開裴浔的目光,自然的望向一旁跳動的火燭,燭光泛着一層暖意,将二人的剪影投射到窗子上。
“殿下救過人嗎?”裴浔溫聲問道。
趙槿似是覺得可笑,輕嗤一聲:“本宮怎麼可能救過人。”
“那殿下幫過什麼人嗎?”像是覺得那個說法不太對,裴浔又換了個說法。
可趙槿依舊否認:“你究竟想說什麼?”
她從不認為自己會去為别人提供幫助,縱然是像方梨那樣的,她也隻認為是等價交換。她保住了她的命,她就要做她的丫鬟,用餘生來報答她。
縱然那些在方梨看來都是自願,可趙槿卻覺得,一條命換了她後半生永受禁锢,沒有自由,那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死亡呢?
裴浔笑了聲,說不清是自嘲多,還是慶幸多,“我因一個人,而多次努力的活下去。”
在那段最為黑暗的日子裡,一錠銀子和一件襖子無疑讓他的人生漸漸暖了起來,他第一次見到女孩子臉上露出那等明豔又張揚的神情時,說不出是羨慕的多,還是向往的多。
可那時的她雖表現出高人一等的傲慢,卻毫不吝啬自己的善意,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行的卻是足以叫人銘記于心之事。
自那以後,他被打時,想的是女孩子丢給他的襖子,很寬,很厚,足以遮擋他身前的風雨。
即便隻剩一口氣了,他也努力的、迫切的想要活下去,他想堂堂正正,幹幹淨淨地走到她面前。
想要得到她的一句認可,想要親口同她說一聲:襖子很暖,謝謝你,阿槿。
縱然他的手段并不光彩,縱然他們的相遇并不純粹,縱然……
這段過往隻有他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