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卻道:“王中丞不與朝臣結交,可馮相現已緻仕,算不得朝中之人。”
王中丞聞言未反對,薛虎便将馮相請進了屋。
馮相早知青羅在,跨過門檻,欲躬身行禮,被青羅攔住了。
“馮相無需多禮。”
馮相一身赭色便袍,捋須笑道:“公主,某如今已非中書令。”
青羅笑笑,從善如流,改稱馮老。
王中丞此時方才出聲,“馮老請坐,恕某不便待客。”
馮相道:“王大人不必見外。”說罷,與青羅隔着幾案一側坐了。
小仆奉上茶,馮相道過謝,開門見山道:“某以為,謝大人接任中書令,定能有所作為,謝大人雖則年輕,論見識氣魄,俱在某之上,某舉薦他,并非迎合聖意。”
青羅着實吃了一驚,未料到他如此看好謝治塵。
王中丞沉默,顯是并不贊同。
馮相笑道:“中丞當年八歲童子科應舉及第,小小年紀便入朝為官,以中丞的年歲入禦史台為憲官也是少有,謝大人入仕比中丞晚得多,中丞還不放心麼?”
青羅不由往西屋看了一眼,王中丞竟是少年得意。
“馮老何必為謝大人做說客?”王中丞怪聲怪氣,“某人微言輕,撼動不了謝大人分毫。”
馮相坦然道:“某為公不為私,非涉一己好惡。”
王中丞正經道:“馮老君子,某小人,專對付不喜之人。”
青羅與馮相相視一笑,知他是自嘲。
仆從來禀:“阿郎,楊寺丞來了。”
說着撓撓頭,“往常家中貓嫌狗憎的,更别說人了,今日倒熱鬧。”
王中丞這次沒立即回絕,想是與楊寺丞有過交集,知他脾性,無事不登三寶殿。
青羅笑道:“你去與楊寺丞說,本宮、馮相都在,問他可要換個日子再來。”
馮相亦跟着笑笑。
話雖這樣說,實則俱已打算告辭。
王中丞卻叫住仆從,“讓他進來!”
楊寺丞在門外見過薛虎,猜到青羅在,怎知還有馮相?
見馮相看了眼他手中的包袱,臉色便有些僵,笑道:“某擔心王中丞病中寂寞,帶了些話本傳奇給他解悶。”
王家小仆接過包袱,送去西屋,王中丞就一直沒作聲。
馮相略坐了坐,說家下正忙着打點行裝返鄉,不便久留,起身告辭。
青羅與楊寺丞将他送出門外,打量着人出了巷口,青羅問:“楊寺丞,袁家可為三皇子的死找過大理寺?”
楊寺丞謹慎道:“據臣所知,不曾。”
青羅越發覺得蹊跷,此事袁家怎會毫無作為?
袁淑妃的葬儀規格已定,仍是淑妃,皇帝未給她加貴妃谥号。
“你父皇那日不過一時心中有愧,若真升她做了貴妃,麗妃跟前如何交待?”
薛貴妃似乎并不意外,“宮宴上她罵麗妃,如今雖說人已去了,給她升位分,倒似坐實了麗妃的罵名,旁人又如何做想?你父皇寵愛麗妃,正好借淑妃的死殺雞儆猴,讓人不敢小瞧了麗妃。”
青羅歎道:“母妃當真深知父皇秉性。”
頓了頓,喃喃道,“君無戲言,父皇怎可食言?”
“他不過信口一提,”薛貴妃倚着涼亭面水一側的美人靠,笑了笑,“你我不說,誰知他有過這話?”
青羅心底說不出的失望,轉身遠眺,太液池波光粼粼,池中青山紅淡綠濃,春意已闌珊。
曲橋上行過窈窕的粉裝女子,身後宮人為她擎着一柄天青色的油紙傘。
薛貴妃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那是原先住在袁淑妃宮裡的楊婕妤。”
青羅聽她言語間略有譏諷,不由看她一眼。
“袁淑妃生前待她不薄,淑妃一死,她便托人想法子挪出來,不敢再住着,”薛貴妃說着,自覺不妥,“倒也不怪她,她亦出身寒微,沒了袁淑妃這個靠山,總要另尋個出路。”
青羅也以為無可厚非,宮中的女子若非運數極好,或者有人相護,便隻有善于審時度勢,方得保全自身。
放榜之日,貢院外車馬喧阗,人聲鼎沸,及第者上至白發翁,下有少年郎,幾家歡喜幾家愁。
弓之慎十年寒窗終不負,名列榜首。
青羅也替他高興,命人置備了一桌酒席,為他慶賀。
然則等了又等,卻始終不見報喜的泥金帖子,他心下不安,去貢院查問,這一去又是遲遲未歸。
薛虎着人去尋,才知他被抓進了大理寺。
仆從回禀:“公主,有人告發禮部溫侍郎夥同他人洩露試題,意圖操縱科考。”
“何人舉報?”
青羅似有預感,一問果然。
“是個叫周世憫的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