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向你透露一些關于我的秘密吧。”這回輪到祈堵住了他猶猶豫豫的轉折。也是不想看他再維持着這麼辛苦的姿勢,祈主動示意他坐到自己的床沿。
理順從地照做了,即便他的神色仍有些凝重,總是習慣性彎駝的脊背也挺直了,隔在膝頭的手更是不自然地捏緊成了拳狀。
“唔,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我自己有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讓祈覺着有些好笑,不過她還是及時收斂起那些不小心滲入語氣中的笑意,認真地道,“那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稱它是我人生現階段的終極目标也不為過……也就是說,隊長你大可以放心,在真正完成那件事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死的。”
“放心”……?
理的眼睫蓦地一顫,抖落出一點讓人心疼的悲傷來,“學姐,”他小聲地喃喃,“你别突然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哪有‘不吉利’?”祈故作不悅地糾正,“這明明是我的承諾。”
如同要表明自己的決心一般,這回她沒有再躲避,而是坦蕩地直視着他的眼睛。
理卻突然對着她伸出手。
祈還沒反應過來,便感到自己頭頂上一沉,緊接視野也毫無防備地跟着被往下壓了半寸。她的思緒驟然停擺,而在這期間理的手已經能算作是熟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等、等等……!理君你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啊?!”祈勉強發出結結巴巴的抗議聲,盡管理智在與情感抗争了一秒就敗下陣來,使她最終也沒能舍得從他的掌心裡逃開,“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管怎麼說,我現在可是比你高一年級的學姐诶!”
從上方傳來理沉穩的話聲,卻是在答非所問,“……我不會讓你死的。”
祈的心髒頓時兇狠地顫抖起來。
她急迫地想要否定,想要阻止他的這種念頭萌芽生長,偏生當她試着去開口,發出的第一個音節聽上去竟像是在無力地抽泣。
就在這時,從病房外的走廊裡傳來了順平咋咋唬唬的大嗓門,“咦,風花和由加莉親?你們兩個幹嘛都杵在外面,不進去嗎?”
送走了前來探望她的二年級四人組之後,祈在這個星期日餘下的時間裡接受了來自幾月和美鶴安排的一系列健康檢查。所幸她的身體素質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所有檢查的結果皆顯示這樁發生在塔爾塔羅斯的意外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的後遺影響。
于是當晚祈又一次搭上了美鶴家的“便車”,且在返回宿舍的這段途中,還額外接到了幾月向她提出的一個邀請。
“說起來……望月同學,不知你是否願意參與我們在接下來将要進行的針對新裝備性能完善的二次試驗呢?”悠閑地坐在豪華加長轎車後座的理事長如是對她說,“畢竟這次是多虧有你,我們才能及時發現目前仍存在于這批裝備中的缺陷。如果你願意給予一定的幫助,那相信我們也能盡早将這些裝備調整至能讓大家更放心地使用的狀态。”
祈稍作考慮便答應了理事長的請求。事實上今晨與理之間的對話的确是讓她有些心煩意亂,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能有個借口容許自己暫時與他保持距離,順道理清自己的思緒。
卻沒想到她打算暫時避開的這個人偏偏也是隊伍中唯一能夠召喚複數人格面具的特殊體質,是以幾月也額外給他遞了一份邀請函。這就導緻祈在桐條集團旗下的實驗室門口與理不期而遇時不免又被吓了一跳。不過見他對自己的态度是一如往昔,祈也試着稍稍放松了些警惕。
上課、打工、參與調整裝備安全性的測試……忙忙碌碌的一周就這樣過去。終于,當整個六月跨過了三分之二,實驗室這邊對于新裝備的“測試工作”也總算是告一段落。
“诶呀,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們二位了!”
這天,當兩人分别完成了各自的最後一項測試項目後,就見理事長喜氣洋洋地迎了上來,“各項數據指标全部都在安全的範圍内,這下‘神通法’以及配套的裝備終于能夠正式投入實戰了……今晚去宿舍的時候,我也會把這個好消息一并告訴大家!”
“今晚要去宿舍?”祈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随口問道,“是又發現了什麼嗎,理事長?”
“哦?望月同學你還是蠻敏銳的嘛!”幾月笑眯眯地贊許道,“沒錯,是我們的研究在近些天裡有了非常重大的進展。不過這個驚喜,就留到晚上和大家一起分享吧!”
他熱情地将兩人送到位于實驗室入口處的接待室,臨别前又從不知何處摸出一個透明的塑料小瓶遞給了祈,“對了,望月同學,請你收下這個。”
長條形的瓶子裡塞着一把紅白相間的膠囊,搖晃起來會有輕巧的嘩啦嘩啦的聲響。
“理事長,請問這是……?”雙手接過這份用途不明的藥丸,祈極力不表現出任何失禮的地方。
“是針對人格面具可能失控的情況而研制的一種抑制藥物。姑且算作個額外的保障吧。”幾月微笑着,不鹹不淡地說,“嘛……就我個人而言,也是不想再看到望月同學在短時間内再進醫院了~”
祈乖巧地收下了藥瓶——然後她似乎就對這種藥物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就算在返程的輕軌上也長時間地隔着瓶子透明的外殼觀察着裡面的膠囊。
“學姐還是不要吃這種藥比較好。”同樣觀察她了三站路的理冷不丁說道。
“為什麼?”祈看似心不在焉地問,她的目光依然專注地停留在瓶子裡的那些膠囊上。
“隻是覺得學姐沒必要為了探索塔爾塔羅斯而特意做到這種程度。”理回答說,語氣裡明顯含着股不悅的冷意,“幾月先生也沒提服用這個藥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
“說的也是……”祈認同地點點頭,“不過有件事讓我很在意。”她靈活地旋轉着手指間的塑料小瓶,瓶身反射着車廂内部的照明,形成了一道雪白的反光,“據我所知,一般藥物的研制都要經過長年累月的試驗,絕不可能在短期内就投入使用。可距離我的人格面具失控到現在也就過了一周左右,理事長卻能拿出這種堪稱完成品的藥物。這是不是說明……”
她疑惑地道出自己的猜測,“他們以前曾遇到過人格面具失控的先例?”
倏然間,一條險些被她忽略的線索浮出水面,恰到好處地串聯起了她的所有困惑。
她猛地轉向理,而對方也在看着她,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2号?!”
兩人驟然想起的就是标在與他們的作戰服配套的臂章上的數字 。美鶴和真田的号碼都大于其他人,由此可推這個号碼象征的是(在衆人看來)覺醒人格面具的順序。而問題就在于真田和理的編号之間刻意跳過了一個“2”,這不免會讓人去猜測,今年在他們這群人加入特别課外活動部之前,這個團隊裡或許還存在着第三名成員,且這個人由于某個不明的原因(結合祈對抑制藥的猜想,這個原因極有可能是人格面具的失控)而最終退出了隊伍……
“如果這個人真的存在的話,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祈對着塑料藥瓶喃喃自語。盡管當着理的面沒有表現出來,但這的确是她自那個晚上以來第一次真正對人格面具失控一事感到了些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