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村的陰影渾身癱軟地從僅剩的那半張椅子上滑落下來。他跪倒在春的面前，向她承諾自己會推掉她與衫村之間的婚約。

“我終究是流着失敗者的血嗎……”他無助地喃喃着，“或許奧村食品，也到此為止了吧……”

盡管已經達成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可面對如此窩囊的父親，春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

龍司跟着上前，詢問奧村有關精神暴走事件與廢人化的真相，然而奧村僅是畏畏縮縮地承認他的确有為了公司的前景去“委托”他人“處理”自己的競争對手，而堅決地否認了自己是幕後真兇一事。春試圖追問他接受委托的人的真實身份，但奧村卻低着頭開始小聲啜泣，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讓龍司無比惱火。他幹脆轉過身，眼不見為淨，“怎麼辦？這家夥一直哭哭啼啼的什麼都不肯說诶……”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輕輕将他推到一旁，大步向匍匐在地的奧村走去。

祈停在奧村跟前，冷漠地垂眼俯瞰着這個有如喪家之犬般狼狽的殿堂主人。緊接着，她傾下身，猛得拽住了陰影奧村那套宇航服的領口，迫使他擡起頭看向自己。“告訴我，”她用另一隻手摸出自己的手機，翻找到陽川小夜的照片，将其塞到奧村的眼前，“這個女孩是怎麼死的？”

“喂，Hudie，你在說什麼啊？”龍司一臉迷茫地想要向她走去，卻被一旁的Joker無聲地攔了下來。

——其他人也陸續發現了，祈的語氣是一如往常般平靜，但是她捏着手機的那隻手正在難以自抑地微微顫抖。

陰影不得已地看向她手機的照片。隻草草一眼，他就迅速變了臉色，“你、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想知道這件事？！”他慌慌張張地問。

“不說嗎？”祈看似輕描淡寫地勾起尾音，随即她用指尖挑開了臉上的面具，“那麼在看着這雙眼睛的時候，你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嗎？”

奧村緩緩轉過眼——

仿若看見了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一般，從陰影那雙詭異滲人的金色眼眸中，竟也流露出了真切的恐懼，“你……難道你是……？”奧村戰栗不止，眼淚與額上滲出的大顆冷汗混在一起，令他的這張臉看上去無比滑稽，“我、我說！我全部都告訴你！”

“我、我也是受人指使的……這麼做，都是為了讓石原身敗名裂！”

“……他斂财的手段過于放肆，也不願為‘那位先生’所用，已經成為了個巨大的威脅……這麼做，也是為了警告在他背後撐腰的那個人……但是必須要找個清白沒有前科的姑娘，否則無法激發一般民衆對石原的仇視……所以、所以我就從一個社會地位低下的男人手裡買了他的女兒。才幾十萬，真是太便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男人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那個姑娘被送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打了藥，處于神志不清的狀态……不過那幾位‘先生’對此倒是很滿意……他們盡興地将她玩弄了一番，然後就像丢垃圾一樣，把她丢給了我。”

“我不能違抗那個人的指示……要是能夠得到他的助力，對公司來說也是件好事……所以我、我必須這麼做……”說到這裡，陰影奧村已經是涕泗橫流，口齒不清，“于是我就讓部下随便給她套了件衣服——其實連穿都沒有必要，弄出那些痕迹就是故意要給他人看的——把事先準備好的房卡塞進她的手裡，接着把她搬到頂樓……搬到頂樓……”

奧村蓦得沒了聲音，他被淚模糊的視線裡隐約出現了春的影子。她用雙手捂着嘴，看向他的眼神裡也寫滿了震驚與痛苦。

這一刻，饒是虛僞狡詐如奧村，也心虛地躲開了與女兒的對視。可在目光偏轉後，他的視野裡又出現了另一雙眼睛——他曾見過一雙與其極為相似的眸子，以無聲的方式哀求着他。他不敢告訴眼前人那個姑娘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實際上是清醒着的，當時她已經被“玩壞了”，根本沒有抵抗的能力，就隻能絕望地以無聲的方式向他求救。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眼前的男人于她而言同樣是個披着人皮的魔鬼。魔鬼不會帶來拯救，隻會将她丢入地獄。

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奧村嘶啞地道出了最後一句，“直接給扔了下去……”

他說完了。大廳裡一片靜默，唯有冷漠的電子音仍在繼續着不曾停止過的滅亡倒計時。

祈試了好幾次，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是誰？”開口後，她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同樣是喑啞的，“命令你這麼做的人，是誰？”

沒想到，奧村竟然固執地搖了搖頭，“我不能說。”

“那位先生的勢力遠超你們的想象。你們想要對付他？那簡直就是螳臂當車、自尋死路！何況現在連春都站在了你們這一邊，”說着，陰影奧村再次看了眼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的春，直到這時，他總算是初次顯露出了一些身為父親對女兒會有的關懷，“那我就更不可能把他的名字告訴你們了……”

祈憤怒地收緊指尖，可不等她開口，就見奧村忽的向她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你在生氣嗎？還是覺得不甘心？但那種情緒又有什麼用呢？這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像你們這種乳臭未幹的小孩子，在吃夠苦頭後就會明白了……”

他用僅剩的力氣掙開祈的鉗制，勉強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快點，帶着我的秘寶離開這裡吧。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兒死在這種地方。”說着，陰影不耐地向怪盜團們揮了揮手，後踉踉跄跄地向那艘再也不可能載着他駛向烏托邦的飛船走去。隻是不等他跨進船艙，那身影便如逐漸趨向透明，終是如皂泡般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衆人一時無話。

最後，還是真率先恢複了冷靜，“我們也趕緊離開這裡吧，倒計時馬上就要結束了。”

其他成員也接連回過了神。Mona主動變身成了汽車的形态；Joker和Fox一同回收了奧村的秘寶；Panther和Noir接連上了車，Queen則快速趕到仍在發愣的祈身旁，熟練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汽車的方向帶。

“喂，Navi！你怎麼也在發呆啊？！”這時龍司不耐煩的大嗓門又一次在空間内響起，片刻後，就見他抗着雙葉一路狂奔到汽車旁，把人往車廂裡一塞，自己也跟着蹦了上來。

“但、但是剛才我感覺到好像有人——嗚哇！”

雙葉憤憤不平地反駁，這時真突然用力一腳踩中油門，貓車猛然蹿出，掐着倒計時結束的最後幾秒，載着所有人離開了這座即将毀滅的殿堂。

他們又回到了奧村食品公司的大樓前，幾秒鐘的那一幕隻有在科幻電影的結局中才能見識到的爆炸場面，就仿佛是從樓身那面一塵不染的玻璃幕牆中映照出的一場幻覺。

春的臂彎中仍緊緊地抱着屬于她父親的秘寶，但所有人的表情中皆不見任何任務成功的喜悅。無論是祈從陰影口中逼問出的那一段殘酷的真相，還是他在消失前留給他們的幾句冷漠的告誡，都像是一根鈍刺，強硬地卡在了所有人心口的軟肉上。

“要不，我們今天就此解散吧。”真說着，忍不住還是擔憂地瞟了眼祈。

這個提議很快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贊同。

春将秘寶——一副宇宙艦船的拼裝模型交給了蓮。她猶豫再三，終是鼓起勇氣走到祈的面前。“小祈……我……”

言語的力量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貧瘠，就連春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形容來表述自己的态度。她本以為自己對父親的自私與殘忍已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卻不想在真正面對他經手的那些鮮血淋漓時——即便隻是通過父親的口頭叙述——她所體會到的震驚和厭惡依舊強烈得讓人難以承受。

“沒關系的，春學姐。”沒想到，祈卻反過來安慰她，“我知道那件事和你沒有關系。”她溫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