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一二一!”
操場上,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加起來得有八個喇叭,此刻,這八個喇叭全方位無死角震出響亮的哨音。
塑膠跑道有些年頭了,上面遍布歲月蹉跎留下來的痕迹。
一圈跑下來,劃水的人多了兩倍。男生女生跺着腳跑,光聽響,速度是一點沒往上提。
應悄跟着大部隊一起劃水,劃着劃着發現15班的姚舜禹掉隊了,目測想往16班劃。
果不其然,他劃過來,把手機扔給應悄,萎靡不振地說:“海鮮市場有人找。”
市場裡面都是賣二手物品的,應悄攢錢攢了挺久,昨晚路過手機店看中一款手機,全新的太貴,想從二手市場收一個。
她邊跑邊打字:便宜五十六塊八?我自取。
對面賣家也在邊跑邊打字:謝絕還價。
二中跑操必須穿校服,天又冷,校服隻能套在羽絨服外面,滿學校都是移動的米其林輪胎,男孩子隐藏在一群米其林輪胎人裡面,拿着小天才電話手表熟練打字:再講我不賣了。
“再幫我寫一份檢讨,在原來字數上再加五百字,明天早自習前給我。”跺腳跺出來的塵土飄浮在空氣裡,姚舜禹一臉嫌棄,一隻手捂住口鼻,另一隻手疊在手背上,多層防護。
“行啊,我那兒有份現成的,再補五百字就行。”
姚舜禹:“啊?你昨晚寫了兩份?”
應悄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原價基礎上再加三十六塊八,五十六塊八,給你抹個零,五十七。”
這态度,猜也猜得出來。
姚舜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又上套兒了:“嘿!哥們和你心連心,你和哥們玩腦筋啊!你還算人嗎?!”
邊跑邊回消息的操作太晃眼睛了,還容易誤觸。
應悄不小心點進企鵝關聯号,這個号是她的,平時不怎麼有人找。
-“奶味獅子座”請求加為好友。
對方留言:我想下單一單和平,價錢你開。
對方留言:一百以内。
應悄看得直皺眉,列表裡的人不多,但都是正常人,放一個“奶味獅子座”進來,總覺得玷污了列表。
她反手一個拒絕,切回海鮮市場和“群童欺我老無力”約定好兩天後在和平路交易。
和平路是前兩年新建的,這條路橫穿南北,名為和平,實則是兩校學生爆發矛盾,必須靠互相切磋解決問題時的首選地點。
二中和三中有一種詭異的默契,但凡要切磋,一定有一方撂話“和平路見”。
然後雙方甩開膀子在和平路玩兒命地厮殺,藍白色指路牌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甩飛的褲衩子罩住路牌,兩股勢力齊心協力攪得和平路硝煙四起、雞飛狗跳。
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和平。
女廁,最後一個坑位。
牆邊靠着兩個拖把,拖把頭浸泡在紅色水桶裡,邊上立着一個粉色皮搋子。雜亂無章的環境裡,應悄氣定神閑蹲在坑位上。
把“奶味獅子座”放進列表後,她越看自己的網名越難受,修長的手指蜷了蜷,在玻璃屏上敲出一行問候。
-獅子座:二中三中?
由于姚舜禹不肯就範,差“群童欺我老無力”的五十七塊錢隻能找别的途徑湊齊。
二中,黃鶴和賴旭陽擠在同一間蹲廁。
隔壁有人在大号,廁所味道重得熏人,賴旭陽天生嗓子眼淺,呼吸沒兩秒就得彎着腰幹嘔一會兒,他舉着手機湊到黃鶴面前:“嘔——鶴哥,她問咱哪個學校的嘔——”
“我來回。”黃鶴把煙摁在沖水箱的蓋子上,半截熄滅的煙往便池裡一扔,“一百兩百不行,要不然也不會拒你兩次了,把價格提到五百。”
賴旭陽立刻直起腰,表情警覺:“我嘔——沒那麼多錢,最多嘔——三百。”
“開價是一回事,給不給是另外一回事。”
打字的動作不停,正準備把提價的消息發出去時,手機輕微震動兩下。
-獅子座:二中再加一百,三百一單。
消息發出去後,對方足足沉默了一分三十六秒。
應悄有點懊悔,覺得不應該那樣說,顯得自己非常針對二中。
她又補上一句:别多想啊朋友,二中太遠了,多加的一百算路費。
那邊估計信了,很快打來一通視頻通話。
應悄擡手壓住攝像頭,視頻畫面黑乎乎的,對面在視頻接通後,快速将鏡頭反轉,鏡頭以一個刁鑽的角度伸出窗外,聚焦在樓下一個套着校服的米其林輪胎人身上。
男孩子身旁跟着幾個同伴,有一個小胖子一直在搖他的手,他側頭說了兩句什麼,隻見小胖子松開手,有點失望。
沒過兩秒,他拉開校服拉鍊,這相當于緩和态度,其他人見狀連忙撲上去。他們分工明确,兩個摁肩,兩個抱腿,哪知這人壓根沒有反抗的意思,甚至還在打配合。
等羽絨服被扯掉後,他一改懶散的站姿,整個人在露出那身裝扮的同時,氣質也變了。
變得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