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濤那張總是管不住的嘴,又将整個柳家都推上了風口浪尖。
在士族與皇家姻親密切的如今,想給柳家按上罪狀,那是不算困難的。謝義遠妻子的兄弟娶了柳濤妻家的女子,這樣的關系足夠支持一段謝義遠和柳濤合謀的故事,即使誰都看得出來這是憑空捏造出來的罪名。
謝義遠沒有好下場,柳家也要一起遭殃。
柳濤本來就曾被謝況廢為庶人,有幸被起複後也是賴着其他柳家人的助力才能有立足之地。他已經當過一次棄子,這次若能仍僅止于他本人,柳家和謝宜瑤自然是兩得其所。
這些意思,還是由長公主謝钰傳達給謝宜瑤的。
但謝宜瑤不打算對柳家輕拿輕放,她現在正是立威的時候,沒有柳家,也會有别的家族來當謝宜瑤殺雞儆猴時選中的那隻雞。
她隻是這樣回答謝钰:“姑母放心,姑父跟你的幾個孩子,都不會被殃及的。”
謝钰聽了,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她倒也不真的為整個柳家操心,隻是因為她的夫婿柳勁是柳家人,僅此而已。
謝宜瑤這樣說,免去了謝钰最大的擔憂。并非她涼薄,隻是這麼大的一個柳家,幾支各有遠近親疏,其他人的死活本就同她無關。
“我知道了,”謝钰道,“你要做什麼,姑母是不會攔着你的,萬事小心就是。柳氏根基之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覆滅的。”
謝宜瑤點點頭,唇邊有了笑紋。
萬事開頭難,但總要有個開頭才好。
送走謝钰,謝宜瑤臉上的笑容就又消了下去。
高門大族之所以會坐觀成敗,到底還是因為隻要不剝去他們的士族的身份與優待,他們就不在乎到底是誰做皇帝。
女子為帝雖然聽上去違背了倫理,但他們也都心知肚明,所謂的綱常隻是冠冕堂皇的裝飾,亂世中的世道,就是強者為尊。
她也知道,若是做得太狠,其他大族也難免會有兔死狐悲之意。他們要是真的能擰成一股繩來,再随便找個謝家小男兒當傀儡,謝宜瑤的死期也就近了。
她不能做士族共同的敵人,就要分化他們。
一個柳家下去了,她還須得提拔别人上來,不隻是顧确蕭弦這些本就為她提供過助力的,其他諸如朱氏張氏,她也需要示好……雖然她早就懂得謝況使的那些帝王權術背後的道理,可謝宜瑤現在才徹底領會到身處高位者的糾結之處。
但謝宜瑤絕不會走謝況的老路,讓他們一直舒心下去的,她會給這個朝堂引入新鮮血液。
沈蘊芳得了謝宜瑤的特殊許可,如今已經能夠自由出入前朝後宮,沒人敢攔她。
“主上,陸将軍的急報到了。”
謝宜瑤問:“是陸安,還是陸淵?”
“自然是豫州的那位。”
謝宜瑤從沈蘊芳手中接過信,輕而易舉地将它拆開。
豫州一切都好,陸淵還問需不需要他帶兵回京——給她鎮鎮場子。
雖然陸淵之前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但要是臨時有變也并無不可能,這封信算是給謝宜瑤喂了顆定心丸。
她很快就想好了如何回信,并口述給了沈蘊芳。
“就說京城一切太平,陸将軍鎮守豫州,要多留意北燕動向。他們若是趁虛而入,豫州附近郡縣的兵馬也一并交給陸将軍統帥。哦還有,修堰的事也該叫停了,麻煩他請專人去實地考察一番,看看目前已經修成的東西,如何才能以最少的消耗利用起來。”
沈蘊芳将謝宜瑤的意思潤色後,寫成骈四俪六的聖旨,謝宜瑤過目後再蓋上皇帝的印,這些指令就成了聖意。
謝宜瑤知道,她要走完最後一步,若不想落人口實,還需要再多積攢一些正面的功勞。
這幾年對謝況的種種行為,官民早有不滿,那她就盡可能地将這一樁樁舊事化解,以此平息他們的怨氣,使他們能直觀感受到公主監國帶來的好處。
更重要的,是能在這種情況下穩定人心,免得燕軍真的伺機而動,動搖南楚的根本。
……
吳郡公主監國三月有餘,雖然起初有些許混亂發生,但現如今朝政已經較那位正在養病的皇帝親政時清明了許多。
若去坊間問一問,有不少人都已覺得就一直這樣下去,其實也并無不可。
但謝宜瑤不想再等了。
倒不是她有多急着走到皇位上去,隻是以監國輔政的名義行事,很多時候還是會受到阻撓。雖然無關痛癢,但把時間和精力花在同這群蠹蟲周旋上,實在很是浪費。
于是她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禅位诏書。
開篇幾句套話後就先寫了現狀,太子薨逝,皇帝病重,其他諸皇子年幼,吳郡公主身居長嫡……後面還有一堆誇贊她能力的話,就不必一一複述了。
皇帝選擇内禅,他本人則為太上皇,移居别宮。這本已足夠轟動朝野,更不必說,他是要禅位給皇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