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祿依稀記得,十幾年前,那還是前朝的時候,他第一次從别人耳中聽聞謝況這個名字的時候,隻覺得這是個有前途的後生。
不曾想,他居然能坐到皇位上。
比起一個将軍,謝況從那時起就更是一個政客。或許是皇位改變了他,又或者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但考慮這些都沒什麼用了,謝況是君,周祿是臣,有隻有服從命令的份。
被送出宮時,周祿的心裡仍然有些酸酸的。
空中飄起了薄薄的細雨,是透骨的寒冷。
回到謝況賜給他的新宅子時,屋外有一個人撐着傘等他。
送他出來的内官問:“周将軍可認識這個女子是誰?”
周祿道:“是我在京口的時救濟過的人。”
内官颔首:“将軍萬事小心。”
周祿看内官走遠,沉聲問:“你怎麼來了?”
春燕苦笑道:“外面冷,将軍可否先讓我進去躲躲雨,再談一談?”
周祿道:“是她的意思嗎?”
春燕點了點頭。
“唉,好。你跟我來吧。”
……
這一次要做的事情,要比數年前算計謝沖的那一次更為複雜。
一環扣一環,每一環都不能出錯。
謝宜瑤和沈蘊芳兩個人設想了不知道多少種可能,預設了多少種方案,反複推敲,卻還是覺得不夠完善。
尤其是計劃中的某一環,目前仍然一籌莫展。
事情要順利,皇帝和太子都是她必須掃除的障礙。
如果能利用一個打倒另一個是最好,但是短時間内,他們父子不大有決裂的可能。
況且,謝宜瑤也實在不想故技重施,把當年用在謝沖身上的那套再用在謝容身上。
先不說謝況會不會覺得熟悉,順帶着對謝沖的舊事起疑心……謝容本身就不适合這種方式。
謝沖是真的有反心,且做出了行動的。而謝容别說行動了,更是一點反心都沒有的。
他隻要能熬過父親,皇位就是他的了,何苦造反呢?
而謝容現在年紀還很小,謝況也不太忌憚他。
如何扳倒太子,是很關鍵的一環,這決定着她走上那個位置時能否再稍微“名正言順”一些。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到來了。
謝義遠回來了。
他在北邊實在混不下去,趁着燕國内部起了些亂子,君臣都沒空理他的時候,帶着這些年一直跟着他的一小撮親兵跑回了南國。
這讓許多人都感到難以置信,畢竟謝義遠在北邊是再怎麼不受待見,總不至于要死。但是他當年疑似涉嫌謀害皇女、離間太子,甚至直接投去敵國,如今就這樣回到了南邊,還有活路嗎?
事實證明,大部分人,對他們的皇帝的理解還是不夠透徹。
謝況聽聞了謝況逃回南楚的消息,立刻派人前去接應,并将他直接帶回了宮中一見。
皇帝屏退了旁人,隻留一個謝義遠在文德殿中和自己對話。沒人知道他們伯侄聊了什麼,隻知道那日内官再見到謝況時,驚訝地發現皇帝的眼眶都紅了。
那之後,謝況恢複了謝義遠原先的爵位和官職。
從百官公卿到三教九流,都覺得皇帝此舉實在是太過心慈手軟。
謝宜瑤卻不以為意。
那可是在改朝換代後立馬開始清洗前朝宗室的謝況,心慈手軟這個詞,并不适合他。
謝況隻是覺得謝義遠什麼都做不好,不是成事的料子,不會威脅到自己。而且他們是有過幾年父子情分的,謝沖又過世了,其中多少還有些謝況的緣故。
愧疚,對于現在的謝況而言,是行事最充分的動力。
于是謝義遠又成功做回了他的纨绔子弟,享受着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必擔憂受到身邊人的排擠。就算别人看不起他,看在皇帝的份上,諒他們也不敢冒犯到他臉面上來。
但他确實離開楚國太久,許多舊人都已經不是當年的樣子。
當謝義遠知道胞妹謝素月已經出家為尼的時候,他久違地憤怒了。
“這是誰的意思?是皇帝的嗎?”
坐在他對面的某家小郎君就很害怕,誰都知道當年是皇帝下的旨意。松陽侯敢對皇帝不敬,他們可不敢随便亂說話。
可到底是什麼原因,宮中的事,他們倒還真不知道。
但當年天華公主出家的盛況,他們是親眼見過的,不像是有被虧待了的樣子。
于是他們就建議:“公子不如親自去那石城寺見一見天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