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殿下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崔晖頓了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有底氣些:“為官數十載,我在朝中也有些人脈和本錢。我的長子能繼承爵位,卻心不在此道。次子有意為官,卻軟弱無能。有些東西,還是得交給能将它發揮出最大效用的人,殿下說,是也不是?”
崔晖這十幾年來掌握的權力是真的,他提攜過的人無數,昔日的門客也不少,足以讓謝況忌憚的名望本身更是一種力量。
他願意幫助自己,而代價僅僅隻是照顧好崔朝華,對謝宜瑤來說,實在很劃算。
因此她也格外謹慎。
“崔公為什麼找我呢?我記得你之前還有太子少傅的官職在身,東宮那邊,豈不是更為便利?”
崔晖愣住了。
他本想說,東宮那麼多人都是皇帝安排的,而年幼的太子未必願意領他的情。但崔晖知道謝宜瑤要的不是這個,她要的是一個最簡單明了的理由。
“殿下,崔晖這一生,若要說真有什麼異于常人的長處,那就是識人的本領了。當年我說陛下是友人中最有前途的一個,今日就要說,殿下會有錦繡前程的,不是嗎?”
謝宜瑤無奈地笑了笑。
崔晖快死了,她以後要是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也牽扯不到他身上。
所以他才能把這種話說得這麼輕松。
……
離開崔宅,落日已經西垂。
靈雀感歎道:“快到冬天,太陽也落得越來越早了。”
“是啊,”謝宜瑤道,“今日就去公主府歇吧,免得萬一趕不在宵禁前,麻煩。”
公主府不是為了居住設計的,在那裡衣食起居,肯定不如謝宜瑤自己的宅第舒服。但公主府離崔宅不遠,也不用過城門,接受盤查。
現在快要天黑,就近休息在公主府,各方面都便利些。
靈雀道:“我記得公主府裡有備用的衾枕,湊合一個晚上肯定沒問題。”
“那就這麼定了。”
因為公主府裡隻有個平日不怎麼開火的小廚房,謝宜瑤晚上吃得也很簡單。
府裡的官吏現在十分少,夜中更是沒人值班。公主府裡頭的仆從也不多,但有靈鵲和飛鸢在,謝宜瑤倒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用過夕食,她在屋内百無聊賴地盯着油燈上的燭火,回憶着今天和崔晖的對話。
靈雀剛去替她準備熱水,飛鸢守在門口,一聲不吭,四周幾乎無聲。
清風從虛掩着的門縫中吹過,燭火微微搖曳。
就是在這樣一個時候,謝宜瑤隐隐約約聽到庭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飛鸢也警覺地摸了摸佩刀。
但她們很快就分辨出了熟悉的腳步聲,放松了下來。
謝宜瑤問:“怎麼樣?”
裴賀從懷裡掏出一沓信封,交給謝宜瑤:“找到了這些。”
“沒引起他們的主意吧?”
“沒有。殿下放心。”
信都已經被拆開看過,雖然被信的主人又裝了回去,封套也隻是起到一個收納的作用而已,因此謝宜瑤就直接翻看了起來。
這些從柳濤家中搜出來的書信,大多是柳绾寫給他的,還有一些來自其他的族親。
“呵,果然。”
仔細地看了一遍,謝宜瑤将這些信又原封不動地裝了回去。
信中寫到,謝況想要起複柳濤。
雖然當年因為大不敬被治罪,甚至被廢為庶人,但柳濤到底是河東柳氏的人,又有多年的根基在朝中。
時隔多年再入仕途,很是正常。
但謝況偏偏是這個時候想複用柳濤,他的目的實在太過明顯。
謝宜瑤一想便知,他是需要高門士族的支持,以維護自己的統治。
就連柳濤都看出了這一點,感到憤憤不平。
不需要的時候就随意打壓,需要的時候就又想要利用,哪有這麼好的事?柳濤性格尖銳,哪怕想要東山再起,也不願受嗟來之食。
柳绾卻更注重大局,希望柳濤能和謝況和解,才能再續家族榮光。于是就在信中勸柳濤不要太過計較前嫌,抓住陛下願意寬恕他的機會。
而謝宜瑤自然是不願意看到柳家再次崛起,也不希望謝況的皇位越來越穩固。
人人都有了行動,她也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