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是十餘人中最有實力,也最有威望的一個。
他一倒下,剩下的人心中的退意就再度被點燃,頓時四處逃竄起來。
局勢向自己這邊傾斜,謝宜瑤的興緻更高了,卻忽聞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轉身一看,才知是飛鸢騎馬趕到,身後還跟着許多宿衛兵。
謝宜瑤被拉回了現實,她看向四周:死的死,傷的傷,敵友流出的鮮血混在一起,界限模糊不明。
援兵已至,剩餘的幾個賊兵紛紛就範,繳械投降。兵士們上前将他們控制起來,準備帶回去問話。
領頭的将領看到公主居然就這樣站在一汪血泊中央,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他就見到一個梳着雙鬟的小娘子從自己身邊沖了過去。
“殿下!”
靈鵲不顧一切地跑到謝宜瑤身邊:“殿下可有哪裡疼麼?”
“我受傷了?“謝宜瑤茫然地問。
靈鵲剛才帶着隊伍中幾個不會武的往城中奔走,半路上遇到飛鸢複返,她心下挂念着謝宜瑤,就跟着這群人原路返回了。
她身上好多血!這是靈鵲看到謝宜瑤的第一反應,因此她也不顧什麼場合,就這樣急切地沖了上來。
謝宜瑤垂首看看自己的雙手和身體,道:“這不是我的血。”
說完,又癡癡地重複了一遍:“這不是我的血。”
飛鸢等人從來沒見過公主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時犯了難,宿衛兵将領也手足無措。
唯有靈鵲見過謝宜瑤這個樣子。
上一次,是在公主十七歲那年,得知母親死訊的時候。
謝宜瑤平日裡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唯獨那一次讓她心神動搖。
雖然不知道謝宜瑤剛剛具體經曆了什麼,但靈鵲看她久違地露出這般神情,深知她現在已經陷入了懷疑困惑的情緒中。
靈鵲沒有輕舉妄動,隻是攙扶着謝宜瑤登上了回程的車。
謝宜瑤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到公主第的,一切都是稀裡糊塗的,等她的意識恢複清明時,自己身上沾染了血迹的衣服已經換掉,身上的傷口也得到了處理。
李侃的叛軍将至,京中百姓得到了消息,紛紛閉門不出。官府還要準備迎戰,自然無暇顧及公主第,因此侍衛們中有不少受了傷的,隻能由公主第負責醫治。
現下公主第裡忙成一團,公主身邊自然更是不必多說。
謝宜瑤聽着靈鵲和醫官在門外聊她的傷勢,雖然有些許字眼聽不真切,但從他們的語調來看,她傷得應該并不嚴重。
謝宜瑤坐在榻上,默默看着屋内。侍婢們來來往往,有的拿走染血的衣物去浣洗,有的拿來廚房做的吃食。在這樣大家都很忙碌,甚至有點缺人手的時候,裴賀的出現就顯得很順理成章。
他端來一盆清水,親自将帕子打濕,雙手呈到謝宜瑤面前。
“殿下的臉上還有些血迹,擦一下吧。”
謝宜瑤沒有任何反應,她沒有去接帕子,或是說别的什麼,隻是盯着裴賀的臉看。
他殺人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她不曾見過,也不知道。以前她隻顧着發号施令,卻從未想過這一點。
不管是什麼樣,應該都不會像自己那樣失态吧。
“殿下?”裴賀柔聲試探。
謝宜瑤反應過來,道:“你替我擦。”
她的語氣雖然并不嚴厲,但斬釘截鐵,不容拒絕。
裴賀知道謝宜瑤的情況,她頂多隻有點皮外傷,不是做不到自己擦臉,但向來她要他做什麼,他都是不拒絕的。
殿下總有殿下的打算。
“我不曾像侍者們一樣習慣服侍人,若是失了輕重分寸,還望殿下一定要和我說。”
如果不是因為救治傷員太需要人手,也不至于找不到一個侍婢給殿下做這些事。
謝宜瑤眨眨眼:“那是自然。”
裴賀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讓謝宜瑤感覺到任何不适。那潔白的帕子輕輕撫上謝宜瑤的臉,就立刻染上了殷紅的血色。
謝宜瑤知道那不是她自己的血,所以沒什麼好怕的,她告訴自己。
她現在怕的,是如果。
如果她不曾特意訓練了這許多的女兵,如果她重生後不曾刻苦練武、強身健體,她可能就要死在今天了。
即使僥幸存活,也可能會再度被謝況勒令不許随意外出。
幸好她在謀劃着一切的同時,也變得強大了。她能自保,甚至可以反擊。
靈鵲從醫師那邊得了安神的藥方,讓其他侍婢照顧公主,她則親自去盯着廚房煎藥。但謝宜瑤想着,左右裴賀在她身邊呆着的時間更長更久,也知道自己的習慣,未必不如其他人,幹脆就讓侍婢們去忙其他的事,隻留下裴賀在屋裡待命。
擦完臉,裴賀又把帕子洗幹淨,将血水倒掉,随後聽着謝宜瑤的命令,忙于端茶送水,沒有一點怨言。
謝宜瑤懵然地坐在榻上,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她的傷勢輕到沒有必要卧床休息的地步,因此更沒辦法心安理得地無所事事。
就算内應沒能混入城内,李侃的叛軍也還是要來的,可她做不了什麼,京中的兵将自有别人調度。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貴主!”
沈蘊芳一得了消息,就急匆匆地趕來了,她見屋内隻有兩人在,謝宜瑤又在放空,便輕聲問裴賀:“公主可有大礙?”
裴賀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