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況乖乖遵循了醫囑,每日都按時服藥休息。但最根本的症結沒除,病情仍會時不時地反複。
自從那日皇帝在夜中驚醒後,寝殿内外守夜的人更加時刻緊提着精神,不敢有一絲松懈。
因此殿中的燭火突然被點亮時,守夜的内官立刻就發現了。
快步湊到門邊,影子打在上面,屋内沒有傳來異響,隻有微不可查的呼吸聲,内官試探道:“陛下?”
“找石……不,去找昙玄高僧來!”
這位名叫昙玄的僧侶,拜訪過西域,遊曆過四海,在南國素有聲名。他初到京城時,謝況不僅親自接見,還讓他住在宮中編撰經書,如今已經有三年了。
雖說現在這個時候昙玄多半還在休息,但他的居所就在宮内,來回不費時間。
因此得了這樣的命令,内官們并不很為難。
兩個内官結了伴,一人提着一小盞燈火,快步離開了。
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也隻過去了一兩炷香的時間。
昙玄法師跟在他們後面,神色平靜,并不覺得半夜被皇帝急召是什麼棘手的事情。
……
謝況端坐在榻上,斑白的長發披着,看上去頗有些狼狽,沒有帝王的尊嚴。
“這樣的時辰,難為高僧了。”
昙玄慈眉善目:“所幸貧道昨夜就覺星象有異,擔心要有事發生,故而不曾歇下。”
謝況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他向來很敬重昙玄,如此一來,更覺得這位僧侶道行之深,竟然當真有預知的能力。
因此謝況更是毫無保留地,将他這段時間所遇見的件件怪事都和盤托出了。包括今夜的夢中,他是如何抓住了白練,怎麼遇見了亡妻的,所有細節全都娓娓道來。
“我正與她說着話,突然見她臉色一變,四周場景瞬間由一片荒野變為寝殿。我還以為大夢初醒,卻見她仍然在我眼前,方知仍在夢中。不料她突然轉身奪門而出,我追着她一并出了門,卻隻見到有一條白色的蛟龍在空中遊蕩。”
“陛下可看清了,那當真是一條蛟龍?”
“……朕絕不會看錯,”謝況道,“朕奮力追趕着,那龍到了宮裡的一處井邊,落了進去,消失不見了。”
“宮中當真有這麼一處井嗎?”
謝況颔首:“就在不遠處。朕會将高僧請過來,也是因為這一點。此中恐怕大有玄機。”
謝況已經不把這些當作是單純的夢境了,他開始相信這必定映射了某種現實。甚至,夢本身就是一種現實。
昙玄沉思片刻,道:“依貧道所見,原是先皇後化為蛟龍,卻被困在宮城之中。”
謝況急切問:“她是來報複朕的,對嗎?”
“并非如此。人有來世,可先皇後困于生死之間,不得轉世,這實際上更是一種折磨。她托夢于陛下,乃是向陛下求救。”
“求救……高僧的意思是,朕該助她解脫?”
昙玄點了點頭。
謝況望着他道:“要如何做?”
“這正是我等職責所在。陛下請放心,貧道定會為陛下解除此難。”
謝況固然很尊重昙玄,但說得這麼玄乎且違背認知的事情,他仍然有些将信将疑,一時半會拿不定主意。
但他很快就對此深信不疑了。
原因是,幾天後,宮人間起了流言,說是在宮中聽到了奇怪的聲音。而聲音傳來的地方,就在謝況所夢到的袁盼所困的井的附近。
這日,謝況晚上又夢到了袁盼,他問袁盼,你想要朕做什麼?
夢中的袁盼說:“妾生前太過善妒,造下罪孽,不得轉世。還請陛下為妾超度,即使是來生,妾也将結草銜環以報。”
醒來後,謝況又立刻請來了昙玄,讓他做法事超度袁盼。
昙玄笑說,果然如此。但這件事既需要他們僧人主持,也需要和此人生前有緣之人相助,單陛下還不夠,先皇後可有血親在世?
于是謝宜瑤三姊妹,以及袁盼的兄弟袁睦,就這樣被謝況召到了宮中。
面對突如其來的荒唐事,袁睦和謝宜琬都表示大為不解,但因為是謝況的意思,也不敢反對。至于謝宜環,更是什麼都沒有說。
謝宜瑤則早知會有這麼一遭,并不感到意外。
前世謝況也曾做過類似的事,這也是一次她們之間争吵的導火索。
這一世,就算前因後果略有不同,本質卻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