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謝宜瑤以為自己該對這樣的景象習以為常的……對,是裴賀太奇怪,這麼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偏偏叫他做得極認真,好像是什麼性命攸關的要事一般。
看着這樣的景象,謝宜瑤不知為何感覺松泛了許多。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不想打斷裴賀,或許是因為這麼些墨仍不夠用的緣故。
于是謝宜瑤又暫且放下手中的紙筆,在一旁的書囊裡選中一本《六韬》。這是今日她與周祿所提及的兵書,現在看看或許會有别樣的收獲。
裴賀手中的墨條一圈圈地畫着,直到他終于忍不住其中的枯燥,才小心翼翼地向左看了一眼。
隻見謝宜瑤伏在案上,手中還拿着一卷書,臉卻已經貼在了鋪在桌面的紙上,不知道有沒有沾到墨迹,額頭貼在鎮紙上,許是要按出紅印來的。
殿下睡着了……?
這樣的姿勢,怎麼想都不可能惬意。
若是他不喊醒她,等公主醒過來,會責罵他嗎?
可謝宜瑤既然就這樣睡着了,想來應該很是困倦。要是打擾了她安睡,他恐怕也不會好過。
他歎自己當真是如履薄冰,有這麼多考量。若不這麼想,裴賀也不知自己為何不想喚醒她。
或許就是出于這樣的原因,裴賀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輕輕放下手中的墨條,望着就這樣随意趴在案上休息的謝宜瑤。
次日淩晨,旭日初升,謝宜瑤是被屋外的鳥雀叫醒的。
她一擡眼,還未意識到是個什麼情況,就看見了右前方硯台上已經凝固了不少的墨汁。
謝宜瑤回憶着昨夜,很快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屋内隻有她一個人,清晨露重,謝宜瑤仍然披着身上那條薄薄的毯子,懊悔地起身,打開窗戶,呼吸新鮮的空氣。
居然就這樣在别人面前暴露了弱點,雖說門外也不是無人看守,但到底是她疏忽了。
除了熄滅的蠟燭,桌面上的東西還是昨夜她入睡前看到的那樣,裴賀應當沒有胡亂動過,好在這些東西叫他看去也無妨。
謝宜瑤簡單地理了下案幾,喚侍婢進來服侍她洗漱,靈鵲夜早早醒了,親自為她梳妝。
“殿下今日醒得這麼早,看來昨日應當休息得很不錯吧。”
換做别人,可能聽不出靈鵲話中的刺,但謝宜瑤可是這世上最了解靈鵲的人,敏銳地察覺了她的不悅。
“怎麼了?”
靈鵲看謝宜瑤這樣坦蕩,也不好藏着掖着,隻問:“裴公子昨夜是何時走的,殿下可知道?”
謝宜瑤不知道,總歸是她睡着之後,但具體什麼時辰走的,她再聰明也猜不到啊。
但氣勢上是不能露怯的——謝宜瑤平靜地回答道:“不記得了……好像還沒到子時吧?”
靈鵲聽了,并沒有再說什麼。
謝宜瑤放下心來,就算她和裴賀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靈鵲也不會置喙。
但要是讓靈鵲知道她昨夜就是在案前看着書就睡着了,到白日都不曾好好地到榻上去休息,肯定是要少不了被說幾句的,偏又是謝宜瑤自己理虧,而靈鵲是關心她的身體。
這件事總算是這樣過去了,用過早膳,謝宜瑤派陸安替她去問問張宏昨日的事有沒有什麼新的進展,自己則看起了昨日沒看幾頁就進入夢鄉的《六韬》。
作為傳承了千百年的兵書,《六韬》仍然流行于世,足以說明它的價值。
隻是謝宜瑤從前隻是光看書,沒有機會實踐,因此有些道理也沒有完全領會。好在昨日和周祿的一番話,讓謝宜瑤受益匪淺。
雖然周祿十分欣賞謝宜瑤,但他不可能為此像那些企圖走臨淮公主的門路的人一樣,會主動行幹谒之事。
因為他不需要。
周祿是個有高遠志向的将軍,他固然忠于皇帝,或者說忠于謝況這個人,但根本上他是忠于他所認為的最優選擇。
謝況能夠支持周祿完成他練兵秣馬、叱咤沙場、收複舊土的理想,而謝況想要坐穩皇位,開創偉業,也離不開周祿這樣的名将的鼎力支持。
目前這個階段下,他們的利益是相通的。所以哪怕謝況對周祿有所忌憚,他也不是很在乎。
而且周祿的年紀比謝況還要大,身體也已經有了不少毛病,即使謝宜瑤沒有前世的記憶,也能看出周祿一定會走在謝況前面。
前提是,沒有人對謝況出手。
恰在謝宜瑤思考要如何才能将周祿拉入麾下,或者如何避免将來和周祿正面交鋒時,周祿的親筆被送到了謝宜瑤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