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三、不!第四個來勸朕的了。你們都商量好了是不是?”
謝宜瑤沒能去想前三個人分别是誰,隻是硬着頭皮繼續說:“婚姻大事非同小可,阿琬和蕭延當年也是阿父指婚的,君無戲言,蕭延既無過錯,無緣無故要讓阿琬改嫁,有損阿父信譽,我也是為阿父着想……”
“換個理由,”謝況倒了倒空酒杯,“這個理由蕭公跟朕用過了。”
謝宜瑤這才知道蕭凱已經找過謝況。
“說到蕭公,阿父若是執意要讓蕭延和阿琬離婚,也是拂了蕭家的面子。若是看中了柳融的才幹,不如直接重用他,何必與本就和皇家有了姻親關系的柳家再聯姻呢,就算要為阿琬另擇夫婿,也該另選一姓……”
“這個道理阿钰跟朕講過了。”
“說到底,阿琬自己也傾慕蕭郎,二人正是情濃時,若是現在拆散了他們,恐怕等将來柳郎尚公主後,彼此之間也難免心有芥蒂,反而與阿父的意圖相反了。”
謝況一時沉默。
宮人呈上來一碗醒酒湯,謝況喝後清醒了些,良久才說道:“朕前些天幾次三番地駁回你進宮的請求,你是真不懂朕的意思嗎?”
說完苦笑了一下,别開了視線。
謝宜瑤的鬥志被謝況一次次的打斷消磨了許多,她感到委屈,她與謝況說的那些話并非沒有道理,但謝況好像完全沒有理解她的打算。
比起上輩子意氣用事闖進宮去直接質問謝況,她這次明明理智了很多,卻好像無濟于事。
事到如今,她隻有最後一張底牌了。
謝宜瑤站起身,舉起酒杯,面向謝況道:“阿父,你還記得當年和阿母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嗎?我從小就時常聽你說起,阿母年幼的時候就被當時的皇帝看中想要納為皇後,阿母不願意,所以外祖沒有同意。後來阿母又被某個親王看中,阿母還是不願意,所以外祖又沒有同意。直到阿父上門聘婚,驚才絕豔使阿母傾心,方才結為伉俪。你總還說,多虧了阿母慧眼,才讓你們喜結連理。”
“阿母從前也跟我與阿妹們說過,将來結婚一定要找自己喜歡的。如今阿琬不也是如此嗎?你不喜歡蕭延,可是阿琬她喜歡得緊,既然如此,又有何妨呢?父皇這樣做,若阿母泉下有知,不知要怎麼想……”
這實在是謝宜瑤掏心窩子的話,說到情急時,難免落了幾滴淚下來。
她想阿母了,阿母在的話,一定會護着她們的。
不到萬不得已,謝宜瑤本來是不想将袁盼搬出來的,因為她不想利用自己的母親。
但是她也知道謝況聽了她提到袁盼,态度一定會松動。
前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謝況會夜夜夢到故去的元配,為此還不止一次地請僧侶到宮中做法事。
所以謝宜瑤知道他對袁盼有愧。
謝況的神色确實動搖了幾分,在醉酒朦胧之中,他想讓面前這人不要再提亡妻了,轉念想到這是她的女兒,女兒思念母親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于是沒有說些什麼。
謝宜瑤剛才落淚時,特地轉過身去,不叫下面的賓客們看見,如今緩過氣來,淚也止住了,繼續不卑不亢道:“父皇,我知道如今我們成了公主,婚姻大事不再隻是自己的私事,關乎皇家顔面、社稷安甯息息。所以我先前所說的那些肺腑之言也都并非出于任性胡鬧,而是顧全了大局的。”
“女兒當然明白,阿父現在是一國之君,擔負的責任遠非女兒所能比的,任何決策一定都經過了深思熟慮。如果阿父執意認為阿琬改嫁于她、于家、于國都是更好的安排,那麼我也會支持。但阿父若願意聽取我的建議,女兒定會感激不盡。女兒言盡于此,無論阿父做出何種決斷,我都相信你。”
語畢,謝宜瑤仰頭将滿杯的酒飲盡。
她說完這些混雜着真心與假意的話,等待着謝況的反應。謝宜瑤深知自己年輕時是最愛無理取鬧,從來不會願意好好跟謝況講道理的。她這番話,或許會引起謝況的猜疑。
但她又不得不這麼做。
謝況仰頭看着自己的長女,明明是熟悉的樣貌,卻仿佛變得陌生。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說會道了……你可真是個好阿姊。”謝況的語氣軟了下來,仿佛真心地感歎道。
他确實覺得這樣的謝宜瑤很陌生,但這般性情,他從前在某人身上見過。
“朕本來打算這幾日就定下阿琬和柳家的婚事的,誰承想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的都來勸朕,把朕弄得好像是什麼昏君一樣。”
“女兒不敢。”謝宜瑤低頭,不敢直視謝況。
“罷了罷了,你都把你阿母搬出來了,朕還能說什麼呢?”
“父皇的意思是……”
謝宜瑤猛地擡起頭,滿懷希冀地望向謝況。
“阿琬的婚事,我這個糟老頭子就别摻和了。至于柳融,就讓柳家自行婚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