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盈看着眼前的自己，半天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種神遊天外的驚喜感，她再清楚不過，畫畫也曾是她唯一的慰藉。

現實裡，她因被林繁芝抄襲而喪失畫心，最後自行放棄夢想。

虛拟裡，孟祁月堅韌不撓，沿着方向堅定前行。

兩個都是她，但孟祁月做得比她好太多太多……過了霸淩的關，誰也别想攔她的路。

“小遐！當漫畫家是我從小就有的夢想。”

孟祁月一想到自己腦海中的故事，嘴角就止不住上揚。

“等我漫畫出版賺了錢，第一件事就是給你買一套大房子，你不用上班，以後我養你。”

少女天馬行空地想象未來，無意戳中孟盈的心事：

“小遐，你的夢想是什麼？”

“大概……”孟盈的大腦一片茫然，很久沒人這麼問她：“也是當漫畫家？”

這是個問句，孟盈有些眩暈。

她突然很想避開孟祁月，避開此刻明亮的自己。

她總是忍不住自問：若自己身邊當時也有個願意支持她的人，哪怕隻有一個，她會不會同如今的孟祁月一樣？

孟盈沒有失态，她使勁掐着大腿，盡量維持平靜的表象。

孟祁月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動，找了個素描本就開始構思漫畫内容。

無人的角落裡，孟盈踉踉跄跄地走着，失魂落魄，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有多不甘。

原本這一切她也能擁有，原本她也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

葉庭陽依舊沒找到第三個隊員，正在走廊裡抓狂，梁槐安抱着資料站在遠處，試圖拉開距離。

孟祁月眼中的色塊同樣出現在孟盈眼前。

不同的是，孟祁月被它們喚起夢想；孟盈則在色塊旋轉中迷失方向。

天花闆在旋轉，瓷磚被結構重組成陌生的圖案，像是林繁芝的臉？但怎麼多一隻眼睛？

-走廊還會變形？

“怪物。”

孟祁月看着眼前三隻眼的生面孔，脫口而出。

“什麼？”梁槐安以為自己聽錯了，見孟盈不對勁，又拉着葉庭陽向後退了一大步。

但孟盈就像是在他身上裝了追蹤器一般，無論他怎麼改方向，都能準确朝他走來。

“回教室！”

還不等梁槐安做出反應，孟盈‘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精神系數跌破臨界值，第三次。”

見孟盈醒了，963也不再咬牙切齒。

他端着新到的描金咖啡杯啜了一口，身心平定；與病歪歪的孟盈形成鮮明對比。

“APP有問題。”孟盈兩眼發直，嗓音沙啞：

“我承認我情緒不穩定，可哪怕在現實中，我也從沒在短時間内接連崩潰三次。”

既然她沒問題，有問題的一定就是APP。

“有問題？”963頗為譏諷地将這三個字在嘴裡過了一遍：“有問題的究竟是APP還是你？”

“陽光型抑郁症。”963調出APP給孟盈的認定：“患者往往會把自己真正的情緒隐藏起來，隻向人們展示自己陽光的一面。”[注]

“我沒得過什麼抑郁症，”孟盈艱難地躺下，将被子拉過頭頂：“别給我貼标簽，我很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963：“得不到宣洩的負面情緒，像條無形鎖鍊，拖着你，直至你死在冬夜。”

963踱步至孟盈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也該回答我。”

他掀開被子蓋過頭頂的部分，流出一雙渾濁的淚眼，孟盈聽見他問：“我也很好奇——”

“7004，你對你自己，也可以說是對孟祁月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空氣在靜默中流動，963沒得到任何答案，但他知道孟盈會給，所以絲毫不急地守在床邊。

日薄西山，孟盈果真開口，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支持孟祁月的理由：

“我想看看，正常的我能有怎樣的生活。”

聯想到她在現實生活中的掙紮，963歎着氣：“你看到了，但你并沒釋懷，甚至更加痛苦。”

“你從孟祁月身上看到了無限可能，兩相對比，你什麼都沒有。”

孟盈将臉偏過一邊，閉緊眼，默認了他的話。

淚珠劃過嘴角，孟盈執拗地仰頭，不讓苦澀進嘴，963替她拭去眼淚：

“一周内，卧床靜養，孟祁月那邊……”963頓了頓，似乎是在征求孟盈的意見。

見孟盈沒有任何反應，他有些怅然：“聽天由命吧。”

963踏上陽台，看着遠處金光璀璨的一初牌匾，心下更為煩悶。

操場上，學生三倆結對，珍重地和同伴分享時光。

屋内，孟盈再次陷入混沌，歡聲笑語與她無關。

963突然理解了孟盈的崩潰與失态：她原本可以靜默地過完一生。

是APP殘忍地将她帶進回憶，她幫孟祁月走出了困境，自己卻永遠留在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