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感覺到有人進來,微微瑟縮了一下身體,便換來蘅蕪很輕的一聲責備,“别動,他又不吃人,怕什麼!”
她把最後一筆描完,仔細地端詳着自己的傑作,“唉,還是畫歪了,這唇脂的顔色太深了,倒不襯你,再淺些才好看。”
蘇譯并沒有出聲打擾,撩袍自然地坐到案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細細品着,看她放下毛筆了,才不陰不陽地道:“尊者好雅興。”
蘅蕪用巾帕将沾染在指尖的唇脂擦幹淨,餘光掃了蘇譯一眼,淺笑道:“尊主敢一個人來見我,才是好膽量。”她微傾了一下身,直白欣賞的目光落在了蘇譯的臉上,“尊主是對自己的樣貌沒有認知,還是覺得蘅蕪是什麼守禮知節的仙門表率?”
蘇譯将茶杯推回到案桌上,直視蘅蕪的眼睛,“尊者都敢一個人在此等我了,我有何一個人不敢來?”
蘅蕪心情很好地,輕笑出了聲,“若說起來,咱倆的名聲還真是一樣爛。”
蘇譯微皺眉,糾正道:“那是先廖生魔尊,不是我。”
蘅蕪無所謂地擺了下手,坐到了蘇譯對面,“沒什麼區别,你承了廖生的魔尊位,他幹的那些破事你也得一并認,大多數人隻知道是廖生魔尊做的,可不會管到底是那個廖生。”
蘅蕪擡眸見蘇譯不說話,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和他手邊的杯子輕碰了一下,莞爾道:“這麼久了……還不習慣?”
蘇譯默默把自己的杯子撤了回去,“畢竟不是什麼誇贊人的好話,很難習慣,倒是尊者看起來很是習慣。”
蘅蕪的視線從蘇譯細小的動作上收回,“畢竟他們說的是實情,本尊可不算被冤枉,風流多情,藍顔知己遍布仙魔兩族并非虛話。”
蘇譯不置可否,“沒說完吧,玩弄感情,薄情寡恩,始亂終棄,尊者不能因為自己的仙門身份,就是風流多情,其實你的所作所為和前廖生的威逼利誘、強取豪奪并無太大差别。”
蘅蕪略收了笑意,“尊主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尊始亂終棄了你呢?”
蘇譯眸色漸沉,直截了當問:“洞瑤呢?”
蘅蕪坦然搖頭,“這我真不知道,你沒看出來,我也在躲他,你如果找到了,趕緊把他帶回魔界,再這般糾纏下去,本尊若沒了耐心,保不準會不會讓他想回都沒命回去。”
她突然停頓了一下,視線掃過門外,繼續道:“順便也代本尊給他傳句話,幻花谷三十五年囚禁,是本尊确實欠他,甘願被囚,若我不願,莫說囚禁三十五年,三十五天,三十五個時辰都不可能,如今恩怨已清,早已兩不相欠。讓他也認清自己如今的位置與身份,若因為兒女情長男歡女愛的閑事,擾了仙魔兩族近百年的和平,本尊不介意幫他拔情根,斷了所有念想。”
蘇譯握着瓷杯的手,近乎用力,“本尊還真是對尊者刮目相看。”
蘅蕪閑閑地抿了一口茶,眉眼之間的神采媚惑濃麗至極,她說的随意自然,“情愛之事本該令人歡好愉悅,如果沒有這樣的意義,提早斷了好,你說是不是?”
蘇譯松開手時,瓷杯已完全碎在了他的手裡,他站起身,在這裡連一刻似乎都待不下去了,“本尊不知!”
有人一腳踹開了門進來,蘇譯轉身看過去,見洞瑤站在門口,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攥成拳。
“洞瑤。”蘇譯着急便喚了出來,不及他阻止,如蛇般的長鞭已經從洞瑤手心祭出向蘇譯身後甩了過去。
長鞭落在案桌上,白玉案桌應聲斷成了兩半,但眨眼瞬須之間,房間裡那還再有蘅蕪的身影,洞瑤還欲繼續追,被蘇譯側身便擋住了,“夠了洞瑤!還嫌鬧得不夠大嗎?你現在就算把她追回來又能如何?聽她把剛才的話再給你說一遍。”
洞瑤眼眶都是紅的,“你别管我,我殺了她!”
蘇譯驟然出招,将他逼退了數步,“你确定,你能殺的了她嗎?”
“我們兩個還打不過她一個!”
蘇譯竭力勸道:“洞瑤你冷靜一點,這裡是錦官城——仙門的地界,不是魇都。”
原先房間裡的少年,當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場面,吓得縮成了一團,蘇譯對他擡了下下巴,道:“出去,讓拿些酒進來。”
少年沒有敢問要什麼酒,甚至連多看蘇譯和洞瑤一眼都不敢,順着牆角便跑了出去。
很快有侍女端了上好的仙露瓊漿進來,又換了新的玉案。蘇譯按着洞瑤坐下,将酒壺和酒杯推到了他的手邊,“我不管你與蘅蕪之間有多深的恩或怨,今晚我陪你醉一場,明日你便返回魔界去向帝上請罪。”
洞瑤略顯失望地看了一眼酒壺,“你就是這麼安慰人的?”
蘇譯嚴肅道:“我沒安慰你,我已經夠冤種了,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幫你找人。帝上基本什麼都知道了,你掂量一下帝上會如何懲戒,心理有個準備。”
洞瑤沒再說話,幾日之間他憔悴了很多,衣袍甚至都有些皺,他安靜地拿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他兀自灌了幾杯之後,就有些不樂意了,斟滿了一杯酒遞到了蘇譯面前,“你就不陪我喝?”
蘇譯擡手擋了回去,“我不喝,我怕你喝死了,沒人給你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