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釋輕輕颔首。
蘇譯道:“看來弟子自認這些天來對師祖有些了解,卻原來還是誤解偏多。”
白釋疑惑道:“什麼誤解?”
蘇譯道:“弟子以為師祖待後輩應當嚴苛,品性規矩稍有差池,不惹你生氣也當令你失望。”
“不會。”白釋道。
蘇譯低頭輕笑出聲,“弟子忘記了,師祖其實對師父說過,于後輩并無期待,怎樣都算好。”
白釋似乎是有些窘迫,“是這樣,但不是這個意思……”
“弟子這次明白師祖的意思。”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伴着轟鳴的雷聲,裹着雨滴的狂風吹開了窗戶,風雨全部灌進了屋内。
“師祖,我去關一下窗。”蘇譯還沒有走到窗前,地面突然開始震顫,白釋手邊的杯盞被震下了地面,摔得粉碎,白釋臉色已變,擡頭問蘇譯,“怎麼了?”
明明正當中午,窗外卻烏雲壓頂,昏黑一片,隻有偶爾的閃電在濃厚的黑雲間閃出一刹光亮,極遠的天際隐隐約約出現了一條黑線,迅速向前推進吞噬,海水像被什麼東西追趕着,全部倒灌向了神女島。
蘇譯口齒間聲音都有點咬不穩,“海嘯!”
客棧内傳出急切呼嚎的奔逃聲,腳步淩亂密集,互相推搡撞倒,混亂一片。
蘇譯快速旋身到白釋跟前,把剛剛自己僅一眼看到的場景告訴他,“除了海嘯外,伴随海水湧進島的還有海妖,他們藏身在水中,随浪潮伺機而動。”
如果說隻是海嘯,如果善水運氣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若海中還藏匿着大數量的兇殘海妖,恐對任何人而言都将是十死無生。
白釋已經祭出了奉天劍,奪目的金劍浮在白釋身側,他起身走到窗前,舉目遙望。
高可百丈的巨大浪頭,宛如龐大妖獸,遮天蔽日,完全籠罩在神女島上空,随時會撲湧而下,将整個島嶼吞吃入腹。
浪頭之下人們無妄奔逃,跌倒被海水吞沒,或被突然出現的海妖拖拽進水,瞬間隻剩下一點血紅。
白釋低聲開口,“去。”
奉天劍瞬間奪窗而出,飛至天幕的過程中劍身緩緩增大,足與那百丈浪頭一般長度,似是島嶼之外有神衹執劍,奉天劍身金光流轉,雷電跳躍,劍落浪斷,駭人潮浪刹那化成千萬雨滴,墜落人間。
白釋也已飛了出去,手中結陣,以奉天劍落之處為界,生生在神女島上起了一道金色屏障,一邊是洶湧撲撞的海水,一邊是殘垣斷壁的神女島,半截身體浸泡在水中的人們皆震驚擡頭。
奉天劍退回了一般大小,懸在白釋上空,将連綿不斷的金光彙進法陣,一起維持着屏障的穩定。
被截在另一半的海妖像是忽然沒有了控制,不再繼續隐匿,全部顯了出來,沖撲向了白釋。蘇譯一刀飛擲而出,掼穿了一隻齒牙就要碰到白釋衣擺的海妖。
海妖半人半魚,全身覆蓋生鏽的青銅鱗片,一張臉上辨不清五官,隻能看到一道開到耳根的巨口,口内無舌,生滿高低起伏的密結齒牙,所以無聲不會嘶吼,随浪潮而行,極難被發覺,一但被他撕咬住,絕對沒有松口的可能,最輕也得斷條胳膊或腿。
蘇譯落到白釋身旁,從已經斃命的海妖額頭抽回殺生刀,迎面便于更多的海妖厮殺在了一起。
雷聲不停,雨越下越大。
逍遙攜了一衆耀府弟子,全身濕透,握劍也加入了這場戰局。蘇譯又将離白釋較近的一隻海妖攔頸斬殺,逼近到逍遙面前,“他我能護,不需要你管!護送島上所有人離開,這結界維持不了多長時間。”
白釋面色沉靜,實在是看不出來他維持這屏障,是費力還是不費力,逍遙的視線在蘇譯手中握的殺生刀上猶豫了一下,又轉頭看向正上空的奉天劍,遲疑不定。
蘇譯心下朗然,奉天劍這麼大陣仗,想不認出帝尊幾乎不可能,他退回到白釋身後,解下了異行換貌的術法,顯出自己真實的樣貌,暗紅寬袍,黑發金冠,容貌昳麗到了極緻。
雖已猜測到幾分,但猛然确認,逍遙還是震驚不易,“蘇……廖生魔尊!”
話音未落,天邊成百仙門弟子禦劍而至,以蓮山君為首,另有兩位仙君分列兩側 。原本昏暗的天色,被他們手中法器與身上光輝破開了一道曙光。
蘇譯攥緊了殺生刀,仰頭譏諷道:“你們無極門這速度是越來越感人了,再來遲些,就可以給着一島人挂白幡了。
虛壺仙君沉聲開口,“你蓄意跟在帝尊身邊,是何目的?還不即刻從帝尊身旁離開,今日還能饒你一條生路。”
蘇譯并不理會,轉身很輕地喚了一聲,“帝尊。”
白釋靈力消耗巨大,勉力維持屏障,幾乎不能分神,但聽到蘇譯的聲音,還是下意識側頭看向他。
蘇譯身上亦有傷,但因為穿着紅衣,看不太明顯,如今突然縱躍向上,才能看見有淋漓的鮮血順着袖口滴進了水裡。
天邊有人着急呵斥,“阻止他,不要讓他拿到奉天劍!”
蘇譯的手指已經觸到了奉天劍劍柄,劍身上遊走的萬千雷電全部湧進了蘇譯體内,金色屏障再也維持不住,應聲而碎,奔湧的海浪沒有結界阻擋,再次以毀天滅地之勢吞撲向了整個島嶼。
那樣浩瀚的雷電之力,蘇譯感覺自己像是受到了一場絕無生還可能的雷劫,劍柄脫手,他緩緩下墜,沉進了一片蔚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