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譯端了藥酒與紗布,推門進到屋内,白釋靠着窗棂,在低頭看書。
他将東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出聲喚,“師祖。”
“怎麼了?”
“讓弟子幫你看看昨晚的傷口。”蘇譯對昨晚的記憶并不模糊,視線落在白釋有意穿的束領外袍上,清晰記得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白釋的手指擱在紙張上,并不在意,“無礙,不要緊。”
蘇譯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白釋身旁,道:“弟子知昨晚違逆,深知有愧,藥膏已經帶來了,全當弟子道歉。”
白釋似乎歎了口氣,擡起手撥開了脖頸上墨色的纏花扣,他的皮膚白,越發顯得那處咬痕猙獰可怖,兩排牙印周圍一大片青紫。
蘇譯用手指取了藥膏,幫白釋仔細塗抹在了傷處。
冰涼的藥膏觸到皮膚,白釋微微皺了皺眉頭。
蘇譯問:“師祖,我塗藥的力道可是重了?”
“無事。”
白釋靠着座椅,側過了頭,脖頸膚色白皙瑩潤,弧線流暢,滑動的喉結與皮膚下青色的血管亦清晰可見,一副任蘇譯胡作非為的樣子,蘇譯不知為何有些失笑,他不知這些下意識的動作,是不是在與石英相處中留下來的習慣,沒有絲毫防備,是毫無所懼?還是把他當孩子,完全信任?
他的手指正打算撥開垂落到頸邊的發絲時,白釋卻突然往後退了一下,擡手擋開了他的胳膊。
蘇譯看着白釋将那縷發絲撥到了頸後,遲疑道:“師祖不喜旁人碰你的頭發?”
“不喜。”白釋回答的毫不猶豫,順手拉緊了半敞的衣領問,“藥可塗好了?”
“好了。”蘇譯收拾好藥膏,用巾帕擦幹淨手指,卻并沒有立馬離開,而是坐在了白釋書桌對面,撐着下巴,百無聊賴地翻看他手側擺的書籍。
蘇譯隻大概掃了幾眼,便知道白釋看的是什麼,桌子上壘放的書籍很是熟悉,是祭遲讓他專門搜集的民間話本,大多是些癡男怨女的故事,但祭遲明顯從搜集的書冊裡又重新篩選了一遍,留下來的類型極為一言難盡。
什麼書生與女鬼,女扮男裝的女驸馬,仙女與凡人,甚至裡面有宮廷話本,倍受冷落算計的皇子與後妃,皇上與太上皇,怎樣禁.忌怎樣來,裡面内容也是諸多不可言說,但最後都成了佳話。
蘇譯心情微妙,若不是他清楚白釋看的到底是什麼,單從白釋甚為平靜的面色來看,怕隻以為他看的是什麼功法秘籍。
蘇譯将抽出來的話本重新放了回去,遲疑再三問:“師祖喜歡看這些?”
“嗯?”白釋擡頭,一時之間似乎沒有明白他在問什麼,低頭又掃了一眼手底下壓的書冊道:“還可以,怎麼了?”
蘇譯的思緒跑的有些遠,想起白釋在桃花台上系的那枚祈福牌——締結良緣。
他眨了下眼問,“師祖是打算尋位道侶?”除青華峰外,仙門中尋道侶雙修結良緣的修仙者并不在少數,帝尊孤了近千年,突然思凡心,想找個道侶似乎也并不算非常難以理解。
白釋沒否認。
蘇譯起了玩鬧的心思,“師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子?弟子可幫你留意留意。”
白釋眸中劃過一刹的茫然,慢慢陷入思索,許久之後才認真道:“都可以,不忌種族,不忌年齡,不忌……”他頓了頓,吐出最後兩個字,“性别。”
仙門裡龍陽并不是大事,可以理解,蘇譯順勢安慰了自己一把,努力控制住詫異至極的心情,但嘴比腦子反應要快太多,意識到不對時已經問了出來,“如此說來,弟子也可以?”
“休得放肆!”白釋的斥責斬釘截鐵。
“弟子玩笑,師祖莫惱。”蘇譯連忙道歉。
白釋收回視線,冷冰冰道:“若再無事,便出去。”
蘇譯保持着半爬在書桌上的動作,并未改變,嚴肅些道:“弟子其實今日過來,想問師祖可算出下次罅隙開啟的地點是哪裡?打算何日出發?”
白釋回答的簡練,“向南神女島,明日出發。”
蘇譯道:“師祖之前說如果我廢了夔紋騰護我的話可還當真?”
白釋沒有預料到,已經過去許久,蘇譯會突然再次問這件事,他擡眸确認他說這話的虛實,颔首道:“當真,在你功法未恢複之前,我護你。”
蘇譯彎了眉眼,“我今晚便廢,師祖可否許我跟着你?”
蘇譯的眼睛生的漂亮,認真注視着人的時候,明亮璀璨,幾乎可以勾人。白釋的呼吸無意識間亂了一拍,道:“可以。”
“師祖絕不言而無信?”
白釋道:“絕不诓你。”
他看着蘇譯起身,輕拍了一下衣袍,阖門離開。白釋忽然對書卷沒了興趣,他合上書,按了按眉心,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太陽已有西斜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