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釋看向陸涼時,“還跪着做什麼?過來幫忙。”
陸涼時似乎不敢相信是在叫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才起身站在了三角形光陣最後的一個頂點,星盤慢慢彙聚出金色的人影,逐漸加深,顯出人影原本的相貌,那是一張極為年輕英俊的面容,冷肅嚴苛,孤傲端潔。
空氣中流動的風聲似乎都放緩了,淵和的魂魄虛虛實實,停在了一個近乎透明的狀态,無人敢出聲,似乎稍強一點的靈力波動,就能把他震散了。
許久之後,魂魄睜開了眼,瞳眸的顔色很淺,像是琥珀,他正對着白釋,又用了許久,才試探般喚了一聲,“師父。”
白釋加強了輸送給星盤的靈力,讓淵和的魂魄凝的更實了一些,溫聲問:“執念寄劍,淵和,你可有話與我說?”
魂魄輕輕顫了一下,嘴唇開合,卻沒有發出聲音。
白釋知他剛剛結魂聚形,多半魂靈不穩,對于前塵往事的記憶也可能還模糊,隧道:你既不知說什麼,便換我來問你。”
魂魄聽話地點了點頭。
白釋問:“你自己的元丹因何丢失?”
“弟子做了一件錯事,是我的因果劫數。”
白釋見他已經釋然,道:“即是你的因果便罷了,若其中有何内情,為師都可幫你讨回。”
淵和搖了搖頭道:“沒有内情。”他停頓半刻,似鼓足了極大的勇氣,道:“弟子有愧師父的期望。”
“我對你沒什麼期望……”話語未說完,淵和的表情便僵在了臉上,魂魄都跟着薄了幾分,石英微不可見地伸手探進光陣,拽了拽他的衣袍,白釋跟着道:“你不管做什麼,于我而言都是好的。”
淵和有些落寞地問:“不管什麼都是好的嗎?”
他悟性遲鈍,将近兩百年也不能讓青華劍認主,他做出錯事,被人剜去元丹,他育教不慈,緻使徒弟堕入魔道,那件事說出去似乎都不是特别光彩。
“是。”白釋道:“我未盡到師父的職責,也未曾教導過你,我想你心中多少有些芥蒂,你即使不認我也是應該的,不必如此說。”
“不是。”淵和幾乎是焦急慌亂地反駁,魂魄搖晃得離開,似乎下一秒就要散開。
“淵和,靜神!”白釋手中白光大盛,完全籠罩住了整個星盤,蘇譯和陸涼時亦再次結印,才穩住淵和即将散離的魂魄。
白釋想阻止淵和繼續說話,但他已經開了口,不知是知道自己已死,還是預知到今日若不說出來,之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一瞬之間,竟然放下了所有顧慮,道:“淵和一直覺得師父當年收我為徒并非真心。”他閉了閉眼,似乎想起了百年前的場景怎樣的荒唐随意,“師父說青華劍認主後我再來看你,我一開始覺得它并不難,但沒想到我用了那麼久。”
白釋歎了口氣,“淵和,青華劍是上古神器,讓它認主本便不易,兩百年,已是機緣絕佳。青華劍有靈,我予你劍本該是護你,沒想到讓你生此執念。”
淵和并未表示,自顧繼續道:“後來我又想師父從未收徒,我定不能侮了你的聲名,要告訴世人我是你徒,必須要有與你相配的資格與底氣。”
白釋蹙眉道:“你怎會有這般偏執的想法?”
跪在不遠處的青華峰衆弟子屏息靜氣不敢說話,蘇譯眸色複雜地在白釋和淵和身上來回,陸涼時對白釋有些忌憚,一直注視着淵和的表情竟有些惺惺相惜的同情。
石英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出聲道:“帝尊雖将你留在了青華峰,但你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收你為徒,怎會沒有真心?你是他千百年來收的唯一一個弟子,在你之前在你之後,難道你覺得就沒人想拜他為師嗎?青華峰更不是随意選擇,帝尊出生萬神山從寺院經青華峰上得昆侖墟,甚至今日今時青華峰大部分的功法也是帝尊創的。”
“你如果是因為帝尊當年把你抛棄之事,才得如此執念纏身的境地,實屬作繭自縛。”石英話語說得重,淵和飄蕩的魂魄都停止了擺動,他繼續道:“我跟随帝尊近四百年,亦時常覺得帝尊會随時将我遺棄,他性情寡漠,不止是昆侖墟,整個仙門都有風言,他走到今日境界,與你我早就不同,比起強予俗念,不如放過帝尊,也放過自己。”
這話雖然是在勸淵和,但與帝尊而言,卻也不像誇人的好話。
蘇譯下意識看向了白釋,想起那日被強行侵入識海的場景,那樣冰冷漠然的眼神,即使現在思起還是令人心悸。
白釋神色平靜,隻是唇角極為淺地扯動了一下,打斷了石英的話,對着淵和道:“為師助你結魂轉世,莫要在這世間逗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