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玨展開挂畫,愣在了原地。
畫上是一位白衣仙人站在台階上,他身後是缥缈虛幻的樓閣,他垂着眸往下望,衣袂被風吹得揚起,神色淡淡的,雖瞧不出喜怒,但無端令人敬拜跪服,畫像旁邊還綴着篆體小字,“帝尊白釋。”
郎玨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墨色身影,又回頭盯着畫像懷疑人生,昆侖墟仙人大多避世,他們隻知其名和事迹,真的沒見過,也沒見過畫像。
但帝尊白釋的名字确實如雷貫耳,千百年前他和帝君姚真創立了仙門各派,又将仙京建在了昆侖墟,數百餘年仙門都以昆侖虛無極門為首,雖然如今姚真已經仙逝,白釋也消失了近兩百年,但無極門還是以前的無極門。
有弟子探頭過來看,“郎師兄,你怎麼了?”
“帝尊?”弟子驚呼了一半就捂住了嘴,求助地看向他們峰主。
陸涼時正在望天,回看過來的目光甚至是有些幽怨。
忽然房間内卷起了一陣陰風,搖響了廊下的風鈴,叮鈴鈴的清脆鈴音,越響越密,修為低的弟子痛苦地抱着頭蹲在了地上。
緊随着房間裡的每一件擺設也開始震顫,地動山搖,陸涼時呵令道:“别聽。”
但為時已晚,風鈴像是搖響在他們每一個人耳畔,五感被無限放大,鈴聲,搖晃聲,呻吟聲,聲聲入耳,撕扯着每一根神經,他們在顫動的地面上站不住,有人甚至滾在了地上,場面混亂一片。
“吾徒淵和。”第一遍聲音小,第二遍擡高了音量,“吾徒淵和,靜神安然,莫生禍端,吾徒淵和,結靈來兮,促膝長談。”
咒吟聲宛如沉穆的梵音,白釋一遍一遍念,鈴音也跟着越來越小,直至完全停息。
地面停止搖晃後,從書架上跌出來一個木盒。
白釋邁步到近前,撿起木盒,盒子磨損的有些陳舊,白釋捏着鎖住木盒的銅鎖,微一用力,鎖便碎成了兩半。
盒子裡裝着滿滿一盒信箋,最上面的信封上用工整的篆體寫着,“吾師親啟。”白釋還沒有碰到信紙,一束業火便吞噬盡了所有的信封。
他愣了愣神,隻見盒底唯剩下最後一張紙,它好像是被随意塞了進去,沒有漆封,也無署名,隻在信的開頭寫了兩字“吾徒。”
後面便是正文,僅僅八字,“為師有愧,祈還元丹。”
陸涼時沉默了許久開口道:“這個木盒,我曾見師父生前經常拿出來,裡面都是沒有寄出去的信,這一封應該是打算寄給……”他頓了頓道:“他的小弟子。”
石英急聲問:“當年之事可有内情?淵和為何要寫這樣一封信?”
陸涼時道:“我所知道的和坊間傳聞并無區别,至于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封信,我也不知。”
他向着白釋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道:“淵和尊者枉死是青華之過,有負帝尊當年囑托,帝尊生怒若要懲罰,涼時祈求隻罰我一人,恕過青華峰。”
其餘弟子這會兒也回過了神,撲通幾聲皆跪在了地上,“我亦願替師門受罰,請帝尊怒過青華峰。”
白釋将青華劍遞到陸涼時面前,“我當年将淵和托付給常峰主,并非命令,淵和生死更與你們無關,讓他們都起來吧,青華劍也拿回去好生保管。”
陸涼時擺手讓弟子起身,并沒有接劍道:“青華劍本來也是帝尊贈予尊者的,如今尊者已經仙逝,我們不好繼續留着。”
白釋也不強求,順勢收回了劍,“罷了,等殘念完全消了,再給你們送過來。”
陸涼時連忙行禮,“涼時恭送帝尊。”
石英雙眸圓睜,以為自己聽岔了,“不是,天都快黑了,你們不留我們住一晚嗎?待客也不是這麼待的?”
陸涼時保持着伏身的動作沒變。
白釋側步牽住了石英的手,石英把後面的話默默吞了回去,低頭道:“石英失言。”
青華峰的山道崎岖,白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下走,石英跟在他身後,胸前的傷口已經基本愈合,但他還是拉了拉前襟将那塊血迹掩住,想了想問:“帝尊,我總覺得這次出來哪裡怪怪的? ”
白釋回應得随意,“哪裡怪?”
石英思忖道:“青華峰對你尊敬也不尊敬。”
白釋語氣平靜道:“正常。”
石英有些急,“哪裡正常?”
“兩百年許多事情都會變。”
石英全身一僵,小心問:“帝尊你是不是察覺出了什麼?”
“沒有。”
石英略微失望的同時,似乎又松了一口氣,“哦。”
他們再次到青雲鎮時,落日剛西懸,街上還有零散的商攤和行人,石英興奮地在人群中轉了幾圈,用一串的錢買了兩串糖葫蘆。
白釋跟在他身後,看他滿街地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