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修竹一口氣看完喻昭發來的資料,手指落在最後那個句号上遲遲沒有移開。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文藝片,普通得略顯矯情,但也是喻昭最擅長的那種類型。
聽說故事原來的結局是楚燕遠最終得償所願,喻昭不太滿意,跟編劇商讨了大半個月才定下現在這個。
祁修竹拿到最終版本時問過他:“行内行外都在說你老拍這種風格的電影,考不考慮跳出舒适圈?”
“跳什麼跳。”喻昭揮揮手,“我就愛待在舒适圈裡,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
祁修竹笑了:“那你跟楚燕遠完全相反。”
“對,我和他就是完全相反的人。”喻昭坦率承認,轉而又說,“所以我給了他開放式結局,沒有人知道最後會怎麼樣,除了他自己。”
房門“咔哒”一下響了。
賀免端着碗進來,見他木讷地望着前方,以為他燒傻了:“怎麼沒休息?很難受嗎?”
祁修竹看着他慢慢靠近,有那麼一瞬覺得楚燕遠從手機裡跳出來了。不過不是他自己的臉,而是賀免的。
祁修竹下意識問:“最後的結局怎麼樣?”
賀免往床上架了個木桌,把熱氣騰騰的青菜粥放在桌上:“什麼結局?”
祁修竹回過神,看了眼漂浮的青菜,又擡頭看他:“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
“……”賀免确定他是燒昏頭了,但還是順着他的話說,“挺好的。”
祁修竹拿着勺子在碗裡攪了攪,剛要喂進嘴裡,被賀免接過。
剛煮好的粥很燙,賀免沒打算讓他立馬喝,自己一邊攪着一邊晾涼。
祁修竹支着腦袋看他:“關于學紋身這事,你一開始是怎麼想的?”
賀免手上的動作不停:“一開始就是因為喜歡,人這輩子能找到喜歡的東西太不容易了。”
祁修竹想了想,靠在床頭上垂眸問:“後來呢?有沒有某個瞬間覺得後悔?”
“要說沒有肯定是假的。”賀免的手在半空中停頓半分,繼續道,“畢竟前途未知,很快我就發現,僅憑一腔熱血其實挺幼稚的。”
“嗯。”祁修竹接過賀免手中的勺子,慢吞吞抿了一口,“然後呢?”
不知道祁修竹為什麼突然跟自己談這個,賀免以前也找不到機會和他聊。這事有點私密,或者說羞恥,除了祁修竹,他大概率不會跟第二個人講這些事。
成年人嘛,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煩惱。所以賀免沒跟朋友說過這些,最多就是在酒桌上發發牢騷。
他看着祁修竹小口小口地喝粥,人沒什麼精神,眼睛卻亮得很,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那些跟朋友說不出口的話,此時都擠在了嗓子眼裡。嘴邊莫名其妙含了一聲“哥”,但很快被賀免咽下。
“然後就是,我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賀免咳了一聲,剩下的話似乎沒想象中那麼難以說出口,“剛到工作室的時候處處被人打壓,而且輸出創作型的工作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祁修竹輕聲說:“怎麼不一樣?”
“怎麼說呢。”賀免笑了一聲,“這是一個在不斷摸索中,逐漸發現自己普通且平庸的過程。”
這個感覺祁修竹太懂了,他剛開始學表演的時候,小機構裡的老師都誇他天賦不錯。後來他找了個更專業的私人機構,和那邊的同學一對比,才發現自己原來是井底之蛙。
祁修竹也笑了一聲,嗓子燒得有點啞了,他側頭咳了一下:“是,大家都是普通人。”
賀免摸了摸他的額頭,拆了顆退燒藥放在桌邊:“但總的來說我并不後悔,做決定的那一刻我是快樂的,現在也是。”
祁修竹看了他半晌,勺子磕在碗邊發出一聲脆響。他的太陽穴突突地疼,周圍的聲音都聽不太真切,賀免的話卻聽得格外清楚。
賀免收起碗,端了杯溫水過來:“把藥吃了。”
祁修竹吃過藥,躺在床上剛蓋好被子,聽賀免輕輕問了一句:“你呢?後悔嗎?”
祁修竹的臉頰兩側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下半張臉掩在被子下,半合着眼問:“後悔什麼?”
生了病的祁修竹和平時很不一樣,賀免沒忍住用手背碰了下他的臉。
他很快收回手搖了下頭,替他關上了床頭上的燈:“沒什麼。”
賀免輕手輕腳地端起碗,剛轉身準備離開,衣擺被人輕輕拽住。
他略有些詫異地回頭,見祁修竹的手從被子裡伸出來,仰着頭看他。
“怎麼了?”賀免問。
“能叫我起床嗎?”祁修竹說,“兩個小時後。”
像是害怕他會拒絕,也因為他頭昏沉着沒有細想。
祁修竹補充說:“今天想和你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