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修竹在當晚八點趕到公司,一開始進來的時候前台沒把他認出來,直到他摘了口罩,那人才叫了聲“祁哥”,連忙把他送進電梯。
原康在電梯口等着,見到他一臉看見救星的表情,一邊拽着人往休息室走,一邊壓着嗓子說:“人還在等你,你應該沒問題吧?”
祁修竹目視前方,抿了抿唇說:“沒事。”
盡管他都這樣說了,原康還是不太放心,敲門前再三确認:“你确定?”
其實祁修竹的狀态還行,剛接到電話那會兒有點驚訝,後來坐上車在路上折騰了這麼久,該想的不該想的都已經在腦子裡順過了一遍。
他點了下頭沒有多說,敲了敲門後将門推開。
顧惜坐在沙發上,聽見動靜擡頭看來,見到他輕輕笑了笑:“核桃來了?”
祁修竹回頭給原康使了個眼色。
原康很有眼力見,扯着嗓子對顧惜說:“那你們聊,我到樓下抽根煙。”
祁修竹和顧惜有一段時間沒見了,突然像現在這樣面對面,他竟然覺得有點緊張。
和剛見到賀免的那種緊張不一樣,那時他怕賀免語出驚人,現在則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
祁修竹沒摘帽子,隻扯下口罩,就這樣在門口站了幾秒,清了清嗓子,緩步走到沙發另一側坐下:“媽,你還好吧?”
顧惜也在看他,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随後彎起眼睛:“我挺好的,倒是你怎麼瘦了?衣服大了這麼多。”
祁修竹的肩沉下去,雙手交握放在大腿上,也笑了笑:“有嗎?可能是最近有點累。”
說完這句後,兩人都沉默了片刻。祁修竹起身端起面前的茶杯,到飲水機邊重新接了杯熱水。
回到桌邊時,杯底剛接觸到大理石桌,顧惜開口說:“其實我們已經離婚了。”
祁修竹低着頭,目光落在杯中漂浮的茶葉上,頓了一頓才收回手。
他站在顧惜身邊垂眸看去。
那是一種他從來沒有在顧惜臉上見過的表情——長年皺着的眉毛舒展開,嘴角的弧度輕松自然。
來時所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祁修竹不免多看了她幾眼,随後側頭掩面彎了彎唇。
他後退一步坐下去,當着顧惜的面長舒一口氣,輕輕回了句:“嗯。”
不需要再多說任何一句話,他們都很清楚這個字代表着什麼。
初三那年,祁修竹抓到他爸出軌,也就是從這時起開始勸顧惜離婚。高三他最後一次提起這事時,兩人鬧得很不愉快。
他跟顧惜吵架不是那種大吵大鬧,反而是語氣溫吞,連空氣都變得潮濕,黏在皮膚上讓人渾身不舒服。
他歎了口氣說算了,推開門準備走,結果發現祁元豐沉着臉站在門外。
他被祁元豐拖到裡間,房門一甩發出巨大的聲響。裡頭乒乒乓乓響了半晌,再開門時屋内一片狼藉。
他們在屋裡打了一架。
祁元豐驚訝地發現,當年那個軟弱的兒子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控制。
祁元豐一臉醉态,罵罵咧咧地回了自己的房間,剩下祁修竹站在原地,拳頭緊握還沒來得及松開。
顧惜站在門口,臉上小心翼翼的表情和現在截然相反。
兩年前,祁修竹給了顧惜一把鑰匙,對她說:“房子寫了你的名字,如果你哪天想好了,這裡就是你的家。”
啪嗒一聲。
此時,那把熟悉的鑰匙被顧惜放到茶幾上。
“這個……媽媽還給你。”顧惜的雙手來回摩擦一下,看着祁修竹的眼睛說,“我準備到雲市住一段時間。”
祁修竹有點意外,這句話給他帶來的沖擊不小。
實際上去年他提過一嘴,問顧惜要不要換個環境,找個地方旅遊,當時對方明确拒絕了。
他摘下帽子,以便看清顧惜的表情。接觸到那道堅定的視線時,他心下一震,放在腿邊的手握了握。
一直在背後拉扯的那股力突然散去,他的呼吸在某一瞬間變得急促,又漸漸緩下去。
顧惜今天想見他,就是為了跟他當面道别。她和祁元豐已經離了半個月,雖然去雲城的機票早就買好了,但一直到昨天才決定好真的要去。
祁修竹和她聊了會兒天,說到近況時沒有再隐瞞,選擇實話實話說。
房間裡的氛圍不再像起初那樣凝重,難得的放松讓他分神想起賀免。
畢竟他走得着急,沒來得及跟賀免通氣,也不知道這人會怎麼想。他的視線頻頻落在手機屏幕上,但并沒有消息發進來。
他和顧惜聊了挺久,直到外面響起敲門聲。
“祁哥!”門口是個眼熟的小哥,祁修竹并不認識,“那個……康哥讓我叫你下去一趟。”
他眼神飄忽,左右看了看又重新望向祁修竹,整個人局促不安。
祁修竹猜到可能是出了什麼事,他神色不變,讓顧惜在這裡等,自己跟着下了樓。
一樓的大廳裡站了兩個身高差不多的男人,一個是原康,另一個則是……
祁修竹啧了下嘴,不耐煩直接寫在臉上。他戴上帽子,給帶路的小哥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