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核桃。”
祁元豐一開口,祁修竹就察覺到不對。
他沒作聲,聽對方說:“最近怎麼樣,工作順利嗎?”
祁修竹平鋪直叙地問:“怎麼了?”
那邊頓了一秒:“最近家裡在裝修老房子,你那邊一切順利的話,能不能借點錢給我們?”
祁修竹問:“要多少?”
“三十萬吧。”祁元豐怕他不願意,補充道,“那房子裝修好了本來也是你的。”
祁修竹自嘲地笑了笑。
說得倒是好聽,算盤打得他在一千公裡外都聽見了。
祁元豐一喝酒就發瘋,非得逼他做些荒謬的保證。
從小到大,他聽祁元豐說過最多的話就是:“你想要什麼爸爸就給你什麼,我對你這麼好,長大後要懂得感恩,明白嗎?”
藤條抽在祁修竹身上,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顧惜在一邊又哭又勸,他也死死繃着嘴不吭聲,隻剩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這會兒,祁元豐在電話那頭假惺惺關心他,他隻覺得心煩,越聽越惡心。
祁修竹打斷他說:“可以。”
聽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祁元豐立刻止住話頭:“那就好,你終于懂事了。”
祁修竹壓下心中的不耐煩,挂斷電話把錢轉了過去。
随後他手指一動,果斷地删掉了祁元豐的聯系方式。
算了,就當是買了下半輩子的清淨。
他在路邊随意找了家店,點了碗紫菜馄饨。
二十多個馄饨下肚,胃裡撐得不行。他還覺得不夠,索性又點了碗牛肉面。
他拿筷子的手在發抖,哆哆嗦嗦地吃完不知是午飯還是晚飯的一餐,一看時間已經下午四點了。
面館隔壁是縣裡唯一的一所小學,今天學校舉行活動,放學放得早。
操場上的大喇叭循環播放着同一首兒歌,音質差得像是從上個世紀淘來的破收音機。
行李箱磕在坑坑窪窪的水泥路上,拉起來特别費勁。祁修竹被人流擁着往前走,徹底忘了自己該幹什麼。
呼吸有些急促,不出意外的話,他此時的心率肯定很高。
祁修竹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停下,沒仔細看身後到底是個什麼店,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塑料椅子上。
很顯然,他狀态不對。
“我有五塊,你有多少?”
“啊,我隻有三塊五。”
祁修竹喘了兩口氣,閉着眼聽身側的小學生說話。
“那隻能買四包。”
“可以,一人兩包。”
他旁邊站着兩個系着紅領巾的小豆丁,一股辣條味兒。
為首的是個男孩,手裡攥着皺皺巴巴的八塊五毛,去一邊的文具店裡買了兩包卡片。
包裝袋上的卡通圖案是當下最流行的動畫片,原康那個六歲的小侄女特别愛看,每次來公司都要拉着祁修竹一起。
可能是沒抽出喜歡的,兩個小孩的嘴角幾乎快耷拉到地上。
祁修竹動了動胳膊,撐在扶手上問:“還玩嗎?”
小學生們齊齊回頭,然後愣住。
好白的頭發!
祁修竹從包裡掏出一疊現金,從一片紅色中費勁地找出一張綠的:“拿去買吧。”
小男孩眼睛亮亮的,剛要伸手去接,被另一個小女孩攔住:“不能拿陌生人的東西。”
他的行為的确可疑,文具店的老闆正在吃晚飯,聞言警惕地看了過來。
祁修竹想了想,把行李箱推到桌子内側,轉身走進店裡。
五分鐘後,在小學生豔羨的神情下,祁修竹抱着十盒完整的卡片從店裡出來。
他不緊不慢地拆開外包裝,遞過去幾包:“太多了,你們能幫我拆一點嗎?”
兩個小孩發出一陣歡呼,蹦蹦跳跳地跑過去,趴在桌邊玩起來。
期間小男孩側頭看了祁修竹好幾眼,沒忍住問:“哥哥你的嘴怎麼了?”
祁修竹下意識舔了下唇角,輕輕地“啧”了一聲:“被狗咬了。”
男孩替他打抱不平:“壞狗狗。”
祁修竹笑了一聲。
誰說不是呢。
他自己不玩,就坐在店門口閉目養神。
說不上是什麼心理,他現在就想花錢,而且是很想花錢。
簡直是有病。
他那頭白色的長發十分引人注目,最後不得不戴上帽子。視線一暗,他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耳邊沒了刺耳的喇叭聲,小學大門緊閉,路上的小商販也陸續開始收攤。
他四下看了看,忽然聽文具店的老闆說:“别看了,他們早回家了。”
祁修竹放下心來,攤在塑料椅上放空。
兜裡還有一疊現金,他索性全掏了出來,回店裡又買了幾盒。
白天接了祁元豐的電話,祁修竹直接關掉手機,兩耳不聞窗外事。
于是,晚上十點。
賀免大汗淋漓地找到祁修竹時,看見的就是讓他血壓飙升的畫面。
大少爺翹着二郎腿坐在文具店門口,桌上放着一個巨大的紙箱,身邊堆疊了無數拆開的紙袋。
祁修竹聽見腳步聲擡頭,看見賀免有些驚訝。
賀免微微喘着氣,腳步沉沉,走近後把頭頂的光遮了個嚴嚴實實。
祁修竹手一頓:“你來幹什麼?”
“明知故問?”賀免“啪”的一下撐在木桌上,俯身看過去,“我來找人。”
“哦。”熱氣撲面而來,祁修竹垂下眼,語氣平淡,“來晚了,小學生早放學了。”
賀免徹底被氣笑了。
他擡手在祁修竹的腦門上彈了一下,咬牙道:“核桃小朋友,趕緊收拾東西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