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免的紋身店旁就是一家咖啡店。老闆叫陳青慕,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這人也是個自來熟,直接讓祁修竹坐在吧台邊,喋喋不休地跟他搭話。
“我昨天就聽說了,咱們這來了個白發帥哥。”陳青慕把咖啡粉放入手柄,“我們這裡是小地方,消息傳得很快。”
祁修竹不是會和陌生人聊天的類型,此時就坐在一邊笑笑。
陳青慕轉過來看他,陽光正正好好地打在他的側臉上。很漂亮,仿佛從油畫裡走出來的人。
陳青慕突然問:“我怎麼覺得你有點眼熟?”
這還是祁修竹到意安後頭一次被人問起,不過他一點不怯,任由陳青慕看着:“很多人都說我長得像某個明星。”
陳青慕和他說:“也是,網上都是怎麼說的來着,長得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對吧?”
祁修竹點了杯冰美式,看着陳青慕那頭巧克力棕的頭發,難得有些好奇道:“意安是不是有什麼……不成文的規定?”
陳青慕把咖啡放他跟前:“怎麼說?”
祁修竹說:“比如,黑發不準入内。”
他說得一本正經,陳青慕反倒被逗笑了:“你是說賀免他們啊?他們染發是為了店裡的生意,我的發色是天生的。”
祁修竹喝了一口咖啡,醇香的氣味在嘴裡蔓延開:“生意?”
陳青慕說:“去年他們剛來的時候,生意那叫一個慘淡。我跟他說,你這不行啊,看起來太正經了,他一聽這話,第二天就去把頭發染紅了。跟個活招牌似的,在城裡發名片搞地推,折騰了好一陣。”
祁修竹把杯子放回到吧台上,等他把話說完。
“聽說過刻闆印象吧?”陳青慕半開玩笑地解釋,“客人一看他那發色就覺得靠譜,再加上他長得帥,過來找他紋身的人就更多了。”
這的确是賀免能幹出來的事。
他天馬行空的想法很多,是個想要什麼就做什麼的人。就目前來看,還沒人能管得住他。
店裡充斥着濃郁的咖啡香氣,陳青慕給祁修竹留出私人空間。
一時間,店裡隻剩磨豆機運作的聲音。
期間進來了幾個客人,陳青慕連做了五杯咖啡回來,見祁修竹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沒動。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焦點落在杯中的冰塊上。
他僅僅是在發呆。
陳青慕見過這麼多客人,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的。
一個人來喝咖啡,不和人聊天也不辦公看書,就連手機都沒碰過。
陳青慕自己的手機響了,他低頭瞥了一眼。很快又重新看向祁修竹,心下覺得有趣。
“諾,送你一個貝果。”陳青慕從餐櫃裡拿出一個藍莓貝果,裝進精緻的小餐盤,給祁修竹遞過去,“中午剛出爐的。”
祁修竹掃了眼價格,把錢轉過去,聽陳青慕說:“不用,有人替你給過了。”
“誰?”祁修竹一愣,随後反應過來,“賀免?”
“是啊,他還不讓我告訴你。”陳青慕說,“老實說,你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不認識。”祁修竹的話脫口而出,“收我的,你把錢給他轉回去。”
陳青慕這下覺得更有意思了,這兩人之間絕對有點什麼。
他和賀免做了一年多的鄰居,那人的腦子裡除了紋身就是紋身。
之前有個客人對賀免有點意思,明顯到周圍的人都看出來了。半個月裡來了六次,連紮四個大圖,一次就是六七個小時。
最後一次過來時,那人問賀免:“免哥,你覺得我怎麼樣?”
賀免拿着紋身機動作不停,一邊讓他别亂動一邊說:“你挺特别的。”
那人心下一動:“怎麼特别?”
賀免頭也不擡:“特别耐疼,我第一次見人紋大臂一聲不吭的。”
陳青慕知道這事後笑了半天,說賀免長了張渣男臉,私底下竟然這麼純情。
賀免仰着脖子,信誓旦旦說:“你懂個屁,我這是純愛。”
陳青慕嗤笑一聲:“行,叔叔不懂你們這些小年輕,你去純一個給我看看。”
賀免一下子坐回去,灌了一大口酒:“談戀愛沒意思,狗都不談。”
想起這事,陳青慕低頭掩去嘴邊的笑。
賀免終于決定不當人了?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真把貝果的錢轉了回去。半分鐘後,收到一個來自賀免的問号。
陳青慕終于沒忍住笑出聲,把手機放一邊,神秘兮兮道:“其實你是綠葉的第一位房客。”
祁修竹掀起眼皮:“綠葉不都開了一年多了嗎?”
“我當初也是這樣問的。”店裡沒生意了,陳青慕在吧台裡側坐下,喝起自己的養生茶,“賀免說房間隻在秋冬開放,其他時間段不開。”
祁修竹的手在冰濕的杯壁上劃拉一下,忽然想起自己曾經随口一提的話。
“我讨厭夏天,以後我們趁秋天和冬天出去度假吧。”
祁修竹從咖啡店離開時,還在想陳青慕的那些話。
他在周圍瞎晃悠,抽完大半包煙,依舊沒能弄明白賀免在想什麼。
要說是為了他,未免又自作多情。
畢竟人家昨天說過,不喜歡。
其實祁修竹不喜歡煙味,以前是不抽煙的。他不止一次督促賀免戒煙,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那時賀免總說壓力大,做不出實驗、畫不出稿子,但抽上那麼一根就覺得還能繼續。
分手後祁修竹接了部電影,他飾演的角色煙瘾很重。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學會了抽煙。
以前覺得賀免是在找借口,現在發現他說得沒錯。
這東西有瘾。
或者說,隻要祁修竹沾上容易上瘾的東西,就都戒不掉。
心理醫生跟他講過,過度依賴讓自己感到熟悉的東西,從而獲取安全感,的确有點病态。
一晃又是好幾個小時,轉眼到了晚上十一點多。
知道賀免會工作到很晚,祁修竹不想遇上他,故意掐着淩晨的點才往回走。
剛打開獨院大門,光線從屋裡傾瀉而出。
賀免正坐在沙發上畫圖,聽見關門聲回頭看來。
眼下的場景似曾相識,祁修竹就這樣跟賀免對視,下意識問:“你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