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夕陽西下,他們才離開沙灘。回家的公交剛剛發車,他們靜靜等着下一班車。本吳晨建議道:“前面有一條銀杏小街,過去也有一個公交站點,我們去那邊等。”
這是一條安靜的小街,道路兩旁高大的銀杏樹,将天空都遮擋住了。銀杏樹參天碧綠,還懸挂着略略泛黃的果子。
如果深秋的金黃像一場夢境,夏末初秋的繁綠世界則像一處桃源,讓人沉醉其中。
路上有一顆小石子,本吳晨一腳踢飛出去,小石子骨碌滾向遠方,本吳晨小跑到小石子停的地方等羅懷特;等羅懷特趕到,他再飛起一腳,将小石子繼續踢飛。這樣的小遊戲,他玩得不亦樂乎。
羅懷特已經放飛自我,他悄悄走近,不等本吳晨開始踢,他飛起一腳,将石子踢到無影無蹤。
本吳晨蹦起來:“你賠我。”
羅懷特向他笑:“在陪你啊,都陪你一下午了。”
本吳晨沒有笑,他的表情嚴肅起來:“老王同志說我們是好朋友,對嗎?”
“對。”羅懷特不明白他怎麼問起這個。
地上什麼都沒有,但本吳晨還是虛做了一個踢石子的動作。
“那是他說的,我想再确定一遍:你願意做我的好朋友嗎?一輩子的那一種。”
一輩子嗎?
願意,當然願意。
羅懷特有點口幹,幾乎說不出話來。
停頓了幾秒,他才發出聲音:“我願意。”
本吳晨呵呵地笑:“羅懷特,你知道嗎?不要輕易對人說我願意。我願意三個字,是答應求婚的時候說的。”
羅懷特輕輕重複了一遍。
“本吳晨,我願意。”
本吳晨看了他一眼,似在确認他的話是不是真的。他的手伸向羅懷特的臉。
羅懷特一激靈,向後閃躲一下:“幹嘛呢?”
本吳晨說:“别動。”
他湊過來,離羅懷特那樣近,羅懷特不敢再動,身體卻變得僵硬起來。
本吳晨身上淡淡的體香若有若無撩撥他的神經。
那隻手伸出過來,食指輕輕撫過羅懷特鼻尖。
他再次向後躲了一下。
本吳晨歪着頭看他的反應:“鼻子上有粒沙子,給你弄掉了。”
原來如此。
羅懷特暗暗籲了口氣。
他們肩并肩向前走去。羅懷特真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可以一直走下去。靜谧的街道異樣安靜,空氣裡飄蕩着暧昧的味道。
他覺得必須說點什麼來打破這沉默。
“你怎麼知道這兒的?”
本吳晨笑:“因為我愛玩。”
“你知道的很多。”
“其實,每一條街道每一條巷子我都知道的。”
“很厲害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羅懷特感覺本吳晨的臉上有一絲的落寞,又轉瞬即逝。
他向羅懷特笑:“我喜歡一個人畫地圖。”
羅懷特來了興趣:“怎麼說?”
“每到一個城市,我喜歡走遍它的每一條街道,讓城市的地圖一步步地畫在我的腦海裡。”
看羅懷特聽得專注,他仔細解釋,“開始地圖隻是一張白紙,我把住的地方想象成地圖上的一個點,從這個點出發,向外的每條街道都從這個點延伸,慢慢地由點變成面,在我的腦海裡越來越翔實,直到變成一座完整的城市。”
在這樣幽深的銀杏小街,參天的綠意下,陽光不來,他們站在濃濃的陰影裡,本吳晨看起來那樣孤單。
就像孤單的他自己。
羅懷特有很多疑問,但又不知道從何問起。本吳晨對他來說,還是一個謎。
“你去過很多城市嗎?”
“是,很多城市。”
“你有很多奇思妙想。”羅懷特想了一下,“說真的,我都想向你學學怎麼畫地圖了。”
本吳晨彎腰拾起一片早落的葉子:“好啊,我教你。”
他頓了頓,“如果你願意,我們以後一起畫地圖。”
他仔細地看着那片葉子,仿佛葉子上的脈絡也是一個小小的城市。
如果有一天,他們到了陌生的城市,身邊有可以依賴的人,可以一起畫地圖的人,那樣就不會孤單了吧。
羅懷特像是說給自己聽:“我願意。”
本吳晨的臉上陽光起來,他甩掉樹葉,大聲說:“好吧,我—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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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剛打開房門,羅懷特就聽見小侄子的哭鬧。
“我要上希望小學!”
“我要上希望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