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返的眼神太淡,讓顧望舟無法判斷他此刻的情緒。
這人表情淡冷,不似動了喜怒,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
控制終端前的林蔚與看着這份不在劇情上的禮物滿頭問号。
盛枝郁擡手接過包裝精美的盒子,垂着眼,聲音很輕地道謝:“時間匆忙,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這是阿舟給你挑的衣服?挺合适。”祁返笑笑,回頭看了顧望舟一眼,“走了。”
“祁返”本就是花花大少,從小隻有收禮物和無視禮物的經曆,壓根不清楚禮物為什麼要上心,确實是能做出這種粗心大意的事來。
二樓的走廊裡一時隻剩寂靜。
顧望舟轉過眼,卻發現跟前的人隻是握着禮盒不說話。
盛枝郁病未痊愈,臉色本就有些白,而在沉默的間隙,長睫尾處又染了紅,一時間楚楚可憐。
“……情人扣。”顧望舟後知後覺才褪了三分語氣的冷調,低聲追問:“小郁,這是給我的嗎?”
盛枝郁在心裡數了沉默的秒數,開口時聲音已經掐得足夠沙啞:“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顧望舟暗眸垂沉,情緒藏在黑瞳之中……他居然因為一場夢對小郁生了猜疑?
【看樣子他剛剛好像因為誤會了什麼所以在生悶氣……你要不趁熱打鐵,收割一波他的悔意值?】
悔意值?
這在顧望舟身上,怕是比愛意值更難采集。
盛枝郁不言不語,隻是擡手輕輕地捉住了跟前的人的袖子。
他穿的是正裝,裡面有白色的襯衣。
盛枝郁将上面冷銀色的袖扣置換下來,把那枚白珍珠扣了上去。
“你還沒回答我,是因為讨厭?”
“不,我很喜歡。”
話音落下,顧望舟帶的手便撫到盛枝郁的臉邊,微微用力,托住了他的臉。
比記憶中的年少時清瘦一些,眉眼墨色更濃,其他沒有差别。
顧望舟的視線掃過他的眉眼,順着落到他的唇,沿着唇線遊過一遍。
兩個人的距離驟然縮短,呼吸一點點侵染交織。
疑似親密的舉動卻有濃烈的侵略感,顧望舟低沉的嗓音徐徐而來:“謝謝。”
在劇情裡,顧望舟确實和白月光有不少情人間的舉動……但第一次接吻并不是在這個時候。
盛枝郁見識過局裡暴力收割愛意值的反面案例——不是水到渠成的親密,容易招來輕賤和厭倦。
思索對策時,盛母的聲音從樓梯傳來:“小郁,望舟,你們……”
顧望舟眼睛微眯,看着眼前的人趁勢後退。
“我媽。”盛枝郁小聲地提示。
顧望舟深瞳滲出一絲涼,抽回手,不動聲色地站直了腰。
但他還沒來得及轉身,衣袖又被向後牽動。
然後,剛剛的指尖就被盛枝郁輕輕握了一握。
顧望舟頓在原地,聽到耳邊的人輕聲說:“那枚情侶扣,我也會帶的。”
看着滿心歡喜地向母親展示衣服的盛枝郁,顧望舟指尖碰了碰那枚白珍珠,掩蓋在沉瞳上的陰翳終于褪去。
*
慈善晚宴開始,酒光燈色,衣香鬓影。
顧望舟的身份地位擺在這裡,沒有能閑暇一夜陪盛枝郁出席這種場合的時間。
盛枝郁接待了不少客人,應付累了,找了個借口遛到後花園噴泉池邊歇着。
【世紀疑惑,祁返到底是不是屬叮當貓的?】
在顧望舟走之後,林蔚與翻了三次劇情,都沒找到任何和“袖扣”相關的部分。
祁返是怎麼知道他家小郁會被為難,還能掏出一枚同樣款式的袖扣來?
最重要的是……那人前兩天不是還惡意攪局來着?怎麼今天又在幫忙了?
[不知道。]
盛枝郁随意地應完,垂眼看了下手邊的袖扣,孔雀綠在光色暗淡的夜裡像一隻黑色的眼睛。
【那既然說是情人扣,祁返為什麼要找顔色截然相反的白珍珠?我怎麼感覺那麼不對勁呢?】
林蔚與嘀咕了半天,最後隻能寄托于盛枝郁,希望他幫忙答疑解惑。
然而小郁半個字都沒搭理他,而是凝着噴泉對面的另一道人影。
[那是祁返的金絲雀?]
被無視的林蔚與憋了口氣,悶聲道:【是。】
陳依晚出身普通,自然是沒有資格被盛家邀請,所以他能出現在這裡大多是因為祁返的原因。
渣攻組的都那麼懶散,能随便把任務目标一個人冷着不管麼?
盛枝郁想到什麼,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五分鐘後,管家給他送來一個包裝嚴整的袋子。
盛枝郁提着袋子,剛往陳依晚的方向走去,就聽見一把不善的聲音。
“你就是祁返現在養着的那個小珠寶師?”是個男的,穿着一身像模像樣的白西裝,說話卻尖酸,“他倒是愛好廣泛,什麼人都想集個郵。”
這号路人甲顯然是“祁返”玩過又遺棄的某某之一,找準機會就打卡似地跑來找事。
林蔚與以為盛枝郁隻是路過看一眼,卻沒想到他站到了陳依晚身後。
“能用集郵去形容别人的感情事,黎先生的認知和刻薄倒真讓人開了眼。”
盛枝郁情緒不重,唇角甚至還挽着笑。
這位黎姓少爺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盛枝郁,剛剛還高高在上的其實轟然塌落,臉瞬間漲紅了。
“我,我不是……”姓黎的醜容被識破,無地自容,倉皇地離開了噴泉池。
陳依晚低下頭:“謝謝盛先生。”
盛枝郁笑了下,将手裡的袋子遞給他。
“請幫我轉交給祁先生。”
陳依晚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擡手去接。
盛枝郁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他雙手上的傷痕。
有一道血口子還豔着,血濕覆蓋在上面。
“你的手?”
盛枝郁頓了一下,想起剛剛那人嘲諷的話。
陳依晚是珠寶設計師。
然後,他幾乎是立刻又想到了那枚白色的珍珠袖口。
盛枝郁其實也疑惑過,祁返是怎麼用這麼短時間在這個世界裡找到一款一模一樣的袖扣來。
“哦,我就是做了點手工活……”陳依晚習慣了和世家公子打交道時的自輕,收攏了指尖把傷口藏起來。
盛枝郁面無表情地轉身:“過來,我幫你上藥。”
祁返那隻渣男,利用完别人連點傷藥都不給麼?
陳依晚一時受寵若驚,他本意想拒絕,可卻又感受到這位盛先生和風細雨下的強勢。
慈善晚會辦的莊園是盛家的産業,盛枝郁很快将人帶到書房。
藥品已經提前讓管家備好了,他取出醫用棉簽。
陳依晚連忙擺擺手:“我自己來就可以。”
“你兩隻手都有傷,要怎麼上藥?”
盛枝郁垂落的眼睫上擡,漂亮的眼折盛了一汪清亮的光色。
陳依晚感覺自己心口因由不明地砰動了一瞬,然後就乖乖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醫用酒精觸到傷口的時候,他察覺陳依晚抖了一下。
盛枝郁心裡道了句麻煩,很輕地吹了一下:“這幾天注意點。”
陳依晚神情有些恍惚,無意識地攥着自己的雙手:“謝、謝謝您……”
盛枝郁正想打發他回去,又聽見他局促地道:“能問一下,您為什麼要幫我嗎?”
林蔚與見縫插針:【卑職也想知道,能否給卑職一個明示?】
“見你是祁先生的朋友。”盛枝郁找了個妥帖的借口,然後順理成章地問:“對了,他人呢?”
陳依晚的眸色一下暗沉了下來,支吾了片刻,低聲:“我不知道。”
……渣男又跑到哪個角落浪去了吧。
盛枝郁看着他這幅局促的樣子,放下東西:“走的時候記得把那個袋子帶上。”
陳依晚反應了一下,這才明白盛枝郁的意思是,他如果覺得在外面尴尬,可以在這裡留一會兒。
他張嘴又想說些,書房的門卻被敲響。
叩叩兩下,不輕不重。
盛枝郁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是顧望舟。
走廊的燈光較之昏暗,顧望舟半張臉遮在陰處,開門時先看了眼書房内。
陳依晚猝然和他對上視線,被他眼底藏着的冷駭了一下。
像是被蝮蛇凝視,有種濃烈的警示意味。
而在看清書房裡就他們兩個人後,顧望舟垂下眼,語調輕了三分:“怎麼在這裡?”
“遇到陳先生,見他受傷,幫忙處理一下。”盛枝郁将他剛剛一晃而過的冷色收盡眼底,仰頭看着他,“你在找我嗎?”
“嗯,問了一圈說你不見人。”顧望舟說,“拍賣快開始了,陪我去看看。”
“好。”盛枝郁擡手挽上他的袖子,“那走吧。”
顧望舟嗯了一聲,臨走前再看了眼陳依晚,忽然笑:“聯系不上祁返?”
盛枝郁表面無異,但神經卻微微扭緊。
陳依晚滞頓了一下,小幅度點點頭。
顧望舟:“興許是把你忘了,你先回去吧。”
書房寂靜下來,燈光将陳依晚的臉灼得尤為蒼白。
正當他準備帶上東西離開時,口袋裡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屏幕上赫然是——祁返。
陳依晚飛快地接起電話:“祁返?”
“……在哪。”祁返的聲音卻格外沙啞,連呼吸都是急促的。
“在拍賣晚宴的莊園裡……你怎麼了,你聲音怎麼這麼虛弱?”
“哦,那不遠。”祁返輕之又輕地笑了一下,“來車庫。”
陳依晚走下停車場,在一輛黑色的邁巴赫裡找到祁返。
祁返換了身衣服,臉色微白地靠在後座,見他來時懶洋洋地掀起眼皮。
他神色極淡地掃了一眼氣喘籲籲的陳依晚:“跑那麼急幹什麼,我又沒催你。”
陳依晚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又看到車座下染血的紅布。
他腦子裡瞬間一團亂麻,下意識道:“你受傷了?”
祁返沒應是與不是,隻問:“城南那套别墅的地址,你還記得嗎?”
陳依晚内疚地搖搖頭。
看樣子是不記得了,祁返按了按眉心,正在想如何描述路線時,又聽見他低輕的聲音:“是不能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