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落山,衡靈鎮。
清晨,卞荊坐在後院的樹蔭下,一邊看關上月給他的書冊,一邊用樹枝逗弄着小白狗。
小狗成長的速度很快,才幾天過去,看着就已經大了一圈。蓬松的白色絨毛在清涼的晨風吹拂下很快亂成一團。但這并不妨礙它興奮地不斷擡高前肢,去夠卞荊手裡的樹枝。
“嘬嘬嘬嘬嘬。”卞荊将樹枝在小狗面前飛快地揮舞兩下,随即一揚胳膊朝着後院的角落丢了出去。
這下子,小狗高興壞了,尾巴幾乎搖出了殘影,在樹枝離手的刹那,它就掉頭沖了出去。
坐在不遠處的薛牧山見狀,搖頭道:“你别總是嘬來嘬去的,趕緊取個名字,不然它以為自己就叫‘嘬嘬’,多寒碜。”
“那叫什麼,小白?”卞荊頭也不擡地說道。
薛牧山嗤笑:“小白,那還不如嘬嘬呢。”
薛牧山今日少見的沒有出門,不是無處可去,而是他昨天不小心把膳房的一個竹簍給捅破了。要是尋常的竹簍也就算了,大不了再買一個,好巧不巧這個竹簍是卞荊自己親手編的,小孩琢磨了足足三天才做好,專門用來裝每日新産下的雞蛋。
你還真别說,這簍子比一般市集上賣的要精巧美觀許多,真的重新買一個,未必會有這個好用。
用術法修補?薛牧山不是沒想過,但他一想到卞荊無師自通都能編出這個玩意,沒道理自己學不會吧。反正閑來無事,不如自己補補看。
于是,一大早的,卞荊在後院裡讀書逗狗,薛牧山就拿着小刀開始劈竹篾。
不過,薛牧山很快發現,别說編竹簍了,連要用的竹篾都不是那麼好劈的。一刀下去,厚了不行,薄了不行,薄厚不均更不行。
難道是手不穩?
怎麼可能,自己畫了上百年的符箓,要是劈這點東西都手抖,趁早死了入土吧!
可是,這一地亂七八糟的竹片又該怎麼解釋?
薛牧山越劈越煩躁,擡眼恰好看到卞荊的神情古怪,就把手裡小刀一扔,遷怒道:“你小子幹嘛呢,一副吃了屎的樣子。”
這話要是别人問,卞荊可能就要回一句難道你吃過?可是薛先生的語氣明顯帶着一股惱羞成怒的意味,他不看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就是——這冊子好像不是人寫的。”卞荊随口回了一句,合上書頁,起身走到薛牧山身邊。他撿起地上的小刀,又取過竹材,看都沒怎麼看,刀刃随意一劃,均勻柔韌的竹篾就像流水一樣淌了出來。
薛牧山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問:“什麼叫不是人寫的。不是人寫的,還能是你那‘嘬嘬’寫的。”
他知道這本寫滿靈文的書冊是關上月給卞荊的,要是尋常的術法,那才奇怪呢。可是,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是——薛先生,假如你要去一個地方,但是被一座山擋住了,你會怎麼做?”卞荊随手劈着竹篾,問道。
“一座山?”薛牧山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道,“翻過去?或者禦劍飛過去?總不能是挖個洞穿過去吧,那多費事。”
卞荊點點頭,輕描淡寫道:“嗯。但是書裡寫的是‘跳’過去。比如,‘昨日跳過東山,又遇到了雲。’這種沒頭沒尾的話。”
“雖然跟師尊說的一樣,書中有溝通天地靈氣的法門,但更多的字卻是在記錄大量的瑣碎事務,什麼吃飯、打架之類的,我總覺得有些奇怪……”少年越說越迷糊。
後面的話絮絮叨叨,薛牧山懶得聽。跨越一座山,不用“飛”,而用“跳”,這顯然不正常。如果不是刻意為之故弄玄虛,隻能說明寫這本書的,不是尋常的修士。加上書中的文字是靈文……要是沒猜錯,這該是一位靈種寫的書。
但這件事薛牧山不好多說。
“夠了夠了,補個洞用不了幾根,你回去讀你的書吧。”薛牧山阻止卞荊繼續劈竹篾,拿過小刀開始趕人。
這時,小白狗歡快地叼着樹枝跑回來了,它将樹枝放在卞荊的手裡,吐着舌頭搖尾巴,期待地仰起頭。
卞荊也不猶豫,拿起樹枝又是一丢。
狗“咻”的一聲再次竄了出去。
小狗身形靈活地跳過一個木樁,卞荊看得有些出神,腦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頭問:“薛先生,這世間有像山一樣大的生靈嗎?如果書中不是在胡說,那什麼樣的存在能夠輕易地‘跳’過一座山?靈獸?還是……靈種?”
薛牧山心裡咯噔一聲。
我就知道!以山主和關上月教導術法的路子,即便将卞荊獨自留在衡靈鎮,不讓他過多接觸其他修士,他也遲早會發現這裡面有問題!因為他學的東西跟普通修士完全不同!誰家的弟子會跟着靈種學術法?啊?
這下好了,他發現了!自己該怎麼遮掩?
可卞荊似乎沒有要從薛牧山這裡得到答案的意思,反而自顧自地繼續說着:“嗯……這樣一來倒是說得通了。難怪裡面記錄的術法,與我之前看過的完全不同。”
黑發少年抓了抓腦袋,神情輕松地回到了先前的位置,拿起冊子繼續看,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薛牧山:“……”
就這樣?你都發現了這玩意是靈種寫的,就不繼續往下想嗎?你師尊為什麼要給你靈種的法門,為什麼學的東西跟别人不一樣,你一點都不好奇嗎?而且要是腦子再拐幾個彎,你說不定都能猜到你那個葉先生到底是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