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開始隐隐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既然如此,今日我們能借比祁出門玩玩嗎?”舜華星君抛出了她的目的,身後一衆仙子則滿眼期待地點頭附聲。
不論來得早還是晚,這句話都算是印證了懷罪心中所想。隻是猜測盤桓太久,言語入耳的那一刻,還是下意識地猝不及防。
案前灑落的茶水不知何時被比祁悄悄收斂幹淨了,她的視線擦過檀褐的桌案,怔忡地落在比祁眼裡,适時他也擡眸望過來,兩人的目光便在這一刻的滿堂賓客裡重逢。
群聲入耳,彩衣翩翩,懷罪卻聽不見,也看不見什麼了。她的目光黏黏糊糊地望着他,她希望他留下,卻又說不出什麼幹脆的話。比祁不是她的附屬品,這種事應當他自己決定,如今問到她的面前,她其實并沒有圈禁他的權利。
短暫而又漫長的片刻裡,懷罪其實想過,如果自己從心所欲地說一句不可以,或許也不會有什麼大不了。
可她也沒有理由。
“考慮好了嗎?”
頌白星官笑眯眯地探頭來問她,正好擋在了懷罪視線正中,将比祁的臉遮了個幹幹淨淨。
簡單的無心之失,卻有着令人望塵莫及的精準,剛剛好嚴絲合縫地卡在了懷罪眼前,技藝之高超可堪鬼斧神工,令人歎服。
懷罪從思緒中一把被拽回現實。
那一瞬間,仿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頌白星官在看她,仙子元君們在看她,仙君們在看她,就連延壽星君和葛仙翁也饒有興緻地望了過來。
那麼比祁呢?他是在看她,還是在等她的回答?像臣民等待君王的赦免那樣。
懷罪期期艾艾了很久,頌白星官的耐心被磨沒了,歪着的脖子也酸了,撐着腰身打算站直,緩緩骨頭。就在脊背挺直、長發飄拂的一瞬間,嗫嚅許久的懷罪終于開了口。
長痛不如短痛,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點了頭——
“可以。”
但這并不隻是她的聲音,與此同時落下的,還有另一道她無比熟悉的音色——
比祁說:“可以。”
長發被攏起,仙人旁立,兩人錯開的目光便在這一刻水乳交融。
如往常一樣,他們又一次默契地異口同聲了。隻是以往此時,兩人話音落,總是連忙驚喜地看向對方,而後肆無忌憚地相視而笑,像是臭味相投,活該天生一對那樣底氣十足。
可這一回,懷罪笑不出來了。
所謂郎有情妾有意,像極了此時的寫照,衆仙盼望他離開,她同意他離開,他選擇主動離開,事遂心意,萬事皆喜。
可實際上,并不怎麼開心。
仙子元君們得了準許,歡呼雀躍地拉着比祁就走。如昨日那樣,她再一次面臨了他離開的身影。
懷罪暗自神傷地想,如果哪天比祁真的離開了,自己一定有着推卸不掉的責任,
人去堂空,仙君們緊随其後,湊上前來找她出去玩。比祁不在,懷罪默默歎了口氣,覺得食不知其味,不論是回去待着,還是同仙君們出遊,似乎沒什麼兩樣了。
倒是仙君們興緻很高,經過昨日的深刻學習,他們如沐春風,果斷放棄了從早走到晚的傻瓜套路,決定來點花晨月夕的婉約把戲。
“懷罪妹妹,你看,這朵花好不好看?”
他們把懷罪帶去了一處花草繁茂的園子,關懷備至地扶她在石桌前坐下,餘下人則排排坐好,一人手裡攥着五顔六色的一把花,每抽出一朵就問她好不好看。
懷罪答:“好看。”
仙君們則喜滋滋地那朵得了誇的花簪進她發髻裡。
“懷罪,這朵怎麼樣?”
“很好看。”
又一朵花上了頭發。
懷罪以手托着臉,一面回仙君們的話,一面悻悻地撥弄着自己的一縷頭發。
很快,仙君們手裡的花空了,懷罪頭上的花滿滿當當起來,明顯感覺到腦袋沉了不少。
雖然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但出于對仙君們對姑娘的了解,懷罪還是選擇弱弱地問了一句:“仙君,你們覺得……好看嗎?”
那麼多風格迥異的花,單個來看朵朵都美,但她不安地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的腦袋可能成了一口鍋,正炖着一頭的雜燴。
而面前,仙君們打量着她,嘴角漸漸露出了自信無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