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自然注意到了不遠不近挂在後面的那輛出租車。
他本來就是故意繞過那個路口去的。
當着琴酒的面,波本不可能直接追着他們離開的方向過來,那過于挑釁了。
為了及時追上來,也不會浪費時間往相反的警視廳的方向走。
那麼,朝着波本原來站的那一側,如果從中間的居民區穿出來,肯定會到這條街上。
現在波本确實順利跟上來了。
但是,車裡有個更大的麻煩——
“我真的不會做什麼,隻是想去扶一下林先生,讓他靠得舒服一點嘛……”
薩馬羅利總是在他身邊不死心地撲騰着,試圖從前排座位的間隙裡鑽到後排去。被他按住了,就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蘇格蘭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杜淩酒。
雖然在垂着頭閉目養神,但腰背仍然豎得筆直,雙手也虛虛攏在身前正中。黑色的西服包裹着瘦削的身體,像一道不會彎折的修竹。
看起來完全不需要誰攙扶。也不像會靠着誰的樣子。
和昨晚被裹在琴酒懷裡帶走時那種,完全放棄了防備,似乎被随意擺布也不會反抗的模樣,完全不同。
雖然同樣沒有攻擊性——沒有琴酒那種如同槍械一般,隻是擺在那裡就凜然外露的殺氣,但蘇格蘭莫名地覺得,這樣的杜淩酒透露出了一種危險的氣息。
像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未可知的兇獸。僅僅是顯露出冰山一角,甚至都沒有表達明确的攻擊意圖,就讓他渾身上下寒毛直豎,四肢百骸本能地緊張起來,想要馬上逃跑。
如同在直升機上,那輕柔得仿佛春夜和風,讓精神也不免恍惚起來的聲音:
“向我起誓吧——用你的生命,和你剛剛下定的決心。”
以及随後立刻亮出的雪亮尖牙:
“假如你膽敢欺騙我,那就付出你此刻發下誓言的所有代價。”
我願意——願意付出那些代價,我的決心、我的生命,維持這一個謊言。
如果謊言的表皮被戳破,“蘇格蘭”必然不複存在。
因為這可是杜淩酒。薩馬羅利——他們的好友萩原研二語焉不詳的那個,在外區赫赫有名的“Basilic”,傳聞中僅憑對視就能殺人的危險角色。
即使隻是在網上搜一搜“林庭語”這個名字,也能找到不少讓兇犯狡匪都崩潰認罪的案例事迹。報紙把他吹得神乎其神,仿佛隻要被他盯着,就連魂魄都會被搜走了。
波本在組織裡打聽到的情報反而還比較少。有的人知道杜淩酒這個代号,有的人聽說過“Basilic”,但沒有誰能把這兩個名字,和林庭語的真實身份準确關聯起來。
對于杜淩酒簽字把萩原從實驗室放出來,又給了他一個“薩馬羅利”的代号這種事,就更沒幾個人知道了。
萩原不讓他們打聽這方面的消息,說是極為機密,洩露出去就會大禍臨頭。所以波本也隻能旁敲側擊,自然是一無所獲。
但是萩原的情況——
對着這麼危險的角色,表現出來的模樣,說是被迷暈了頭也不為過吧?在警校裡的時候,可沒見萩原對那些女生有這麼殷勤——就連在組織裡有目的地交遊其他成員的時候,薩馬羅利也還是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的。
甜蜜陷阱還是真心實意,這種事是騙不了人的。
零還說萩原四處搜羅店鋪,想訂做一個戒指,要跟當初杜淩酒送他的一模一樣。
分隔兩地的時候自己把定情信物的戒指扔了,現在快見面了,又立馬想方設法要補回——真是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吐槽比較好。
而杜淩酒的表現也很奇怪。
琴酒先前讓蘇格蘭帶上這兩個人,去附近的安全屋,然後聽安排。琴酒本人沒有跟過來,而薩馬羅利并沒有權力指使同級不同組的蘇格蘭,所以接下來自然是聽杜淩酒的安排。
因此,應該是杜淩酒要求把薩馬羅利帶走的。
琴酒看上去很不高興,但還是同意了。
——薩馬羅利,是杜淩酒不惜違逆琴酒的意志也要留下的人嗎?
這種奇怪的感覺,到車上隻剩他們三個人之後,就更明顯了。
面對着薩馬羅利的時候,杜淩酒身周一直環繞着的那種,仿佛要把自身與世界劃出分明界線的,屏障一般的冷淡空氣不見了。
可能杜淩酒自己沒有察覺,但薩馬羅利顯然很清楚,并且迅速得寸進尺起來。
杜淩酒甚至開始還偶爾會應一兩句,配合薩馬羅利抛出的話題。後來被問煩了,也隻是閉上眼不搭理,但并沒有把人趕下車。
明明是在直升機上初次見面的時候,就精準地戳中痛點,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性格吧。連貝爾摩得的調戲都不太搭理,被擺出親昵造型的時候也隻是皺皺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