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瞟了還在外面的波本一眼,着重強調:“不帶波本。要是他的腦袋到處亂伸,就把那顆腦袋擰下來。”
琴酒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因此就在附近的波本也清晰地聽到了這番指示。他高高地挑了一下眉,抱起雙臂嘲諷了一句:“好像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你們要去開私人派對嗎?”
琴酒冷笑一聲:“你要是想玩,可以去找貝爾摩得,她應該很喜歡跟你分享派對心得。”
蘇格蘭則是毫無異議地立刻執行。他先是繞到副駕駛這邊,拎起堵門的薩馬羅利擺到路旁,然後将輪椅拖過來,小心翼翼地把林庭語安放進去,送到自己的車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剛把車門關好,一轉身,薩馬羅利就扒到了車窗上:“林先生——把門開開,讓我也上來嘛。”
手裡握着車鑰匙的蘇格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就把後排的安全鎖打開了,但現在看來,确實是明智的舉動。
他費了一點勁把薩馬羅利拉開,感覺自己像是撕下了一塊粘得很緊的大膠布,然後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把人塞進去:“你坐這裡。”
薩馬羅利很響亮地嗚咽了一聲,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拉上了安全帶:“我又不會對林先生做什麼,防我防得太厲害了吧,蘇格蘭桑。”
重新回到駕駛位上的蘇格蘭不想陪他插科打诨,隻把他探到座位中間的頭推回去:“坐好,要開車了。”
琴酒目送那輛白色的轎車以一個極為謹慎的速度,在前方不遠處的路口消失了。蘇格蘭開車向來四平八穩,在這種擁擠的居民區就更為小心,就算有人突然跳出來碰瓷,也能及時刹停。
他對這個手下倒是一直比較放心。低調,聽話,工作完成度高,從不急功冒進,也不會對任務獎勵讨價還價。就是偶爾條子病發作一下,突然生出了多餘的糾結,但也會自己縮起來調節好,不耽誤組織的大事。
相比起來,波本——琴酒瞥了路邊一眼,那個家夥已經溜之大吉了。
十有八九正在試圖繞幾個彎離開他的視野,然後再想辦法跟上蘇格蘭的車吧。情報組那幫人都這樣,不該有的好奇心過剩。
要相信波本真的會老老實實不聽不問不看,還不如相信朗姆在下次行動中親自出馬扛沖鋒槍掃街。
而且,聽卡爾瓦多斯說,波本最近正因為擅自打探了不該打探的東西,被朗姆冷處理中。大概是這小子多少有幾分本事,才暫且敲打敲打,看能不能自己開悟。
但朗姆向來沒什麼耐心。
假如波本哪天把這點連酒杯底都填不滿的耐心耗光,說不定,就是杜淩酒出馬的時候了——這甚至都是比較好的結局了。
法國的那座實驗室,似乎最近又為了那個塵封已久的“裝瓶計劃”而重新啟用了。
琴酒抽出車載點煙器,刺地一聲打着了火。銀色的煙霧緩緩從他面前升起,像夢裡模糊不清的圖像。
他并不擔心波本看到什麼。
不如說,當看到杜淩酒的施術場景——應該要擔心的,是波本才對吧?
已死的大石昌幸的聲音,又在琴酒耳畔緩緩浮動:
“那可是個了不得的孩子。有一雙很了不得的眼睛——不要盯着它們太久。”
但他早就已經盯着那雙眼,看過很長時間了。在混亂黑暗的地下賭場裡,在燈火輝煌的頂層餐廳内,在那隻蒼白的手伸出來,抓住他,揭露他的野心之前,他就已經看見了那雙聲名遠播的眼睛。
并沒有比其他人多什麼部件,也沒有奇怪的色澤和紋路。很普通的,最常見的亞洲人的眼睛,最多是眼角收得窄一點,斂起眼的時候像一柄銳利的刀。
很好用的刀。總是指向勝利。
琴酒并不相信那種勾魂攝魄的傳聞——他當然會防備着杜淩酒對他下手。杜淩酒一貫有對身邊人下暗示的習慣,隻是個自保的策略而已,琴酒也不會攔着,但他自己一點也不想被控制。
一想到那種可能——莫名的怒火就從心底深處狂暴地翻騰起來了。
不過,杜淩酒似乎從來沒有要催眠他的意圖。恐怕也是看出了他的防備,不想在他們的關系中平白制造裂痕。
雖然琴酒偶爾也會覺察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他對杜淩酒的容忍度太高了,戰鬥中培養出來的危險直覺這樣警告道。
這不合适,信任這種過分奢侈的東西,是應該束之高閣,絕不能輕易出讓的。
然而每次生出這種感覺,再一看見杜淩酒那副沒精打采地窩着,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算了。這人能好好活着,不要随便死在什麼不知道的地方,就不錯了。
畢竟前代朗姆已經死了,大仇已經報了。要不是還有和他的約定沒完成,可能連呼吸都沒有動力了。
琴酒發動了汽車。
窗外灌入的疾風沖散了籠罩在他身周的煙霧,也把一個小小的問題砸了進來:
為什麼杜淩酒,會放心不催眠他?
他難道不比那些人——蘇格蘭、卡登席德、薩馬羅利……這些家夥,他難道不比這些人加起來,都更危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