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庭語回到港島以後,連這個位置都失去了——但蘇格蘭也沒有表現出什麼。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隻是一張紙上畫着的兩條平行線,偶爾因為紙面的彎曲而交疊了一下,把這張紙重新展平,就再無關系了。
……然後,在四年之後的大學生林庭語面前,蘇格蘭拿出了一份簽着兩人姓名的結婚許可證明。
林庭語記得那張證明的簽署日期,是在一個星期後。
換句話說,現在這張證明大概還不存在。
在一個星期這麼短的時間裡,他能做出什麼——蘇格蘭會做出什麼,導緻爆發了這樣的巨變呢。
如果隻是杜淩酒的死亡,林庭語覺得并不足夠。他和蘇格蘭之間的交往安靜而克制,僅僅是對逝者的悲痛,并不會轉化成固執的、單方面的承諾。還缺乏一個更強大的、沖擊性的誘因,推動向來謹慎的蘇格蘭做出這種不理性的選擇——
想到這裡,林庭語本來就不多的睡意徹底消失了。他撐着床邊慢慢坐起身,稍微停了片刻,等體位變化而導緻的眩暈過去,然後轉頭望向了靠在床頭櫃旁邊的那個紙袋。
那裡原本裝着萩原研二給他的備換衣物,現在變成了他穿出來的浴袍。在FBI們跟松田陣平對峙着,即将破門而入時,林庭語迅速伸手到枕頭下,把一些重要的東西摸出來塞進了浴袍的口袋。
這些重要的東西包括他的手機,帶着監視器的戒指,以及——
一枚小小的領扣。
床很高。紙袋很低。林庭語有些費勁地探身出去,抓起紙袋,然後從裡面摸索出了那個領扣。
他把領扣拿在眼前仔細打量。半圓形的藍寶石飾面,中空,内側有反光塗層,從外面看起來就像一整塊的寶石。稍微旋轉一下,很輕松就能把圓潤的寶石外殼和銀質底座分離,在裡面藏進一些小小的東西——例如紐扣電池,以及由它供電的錄音和收發設備。
林庭語見過這種裝置。
給他定做監視戒指的那家廠商,拿出來的産品目錄裡就有這個款式。陸陽還挺喜歡這個顔色,自掏腰包買了幾個拿去玩——但是林庭語不太想用已經在市場裡售賣過的商品,所以還是獨家定制了一款戒指。
畢竟這是代表着他——隻在他手中管控的,相當于“林庭語”本人簽名的信物。
萩原研二隻要把這個戒指拿到蔡永聲面前,蔡永聲就會确信萩原研二是自己人。這種戒指當年還落了一個在降谷零那裡,後來被日本公安當成物證歸檔收存,林庭語也設法拿了回來。他不會讓這種重要物品流落在外。
而這個藍寶石領扣——
當年蘇格蘭剛把那套條紋西裝拿出來,展示在他面前時,林庭語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這個領扣。當然跟灰藍色的外套搭配起來不能算有錯,但很可惜,他立刻就認出了這個領扣——以及迅速明了,這個領扣安裝位置的意義。
這款領扣式監聽器受限于規格和已經有些過時的設備型号,最多隻能錄制不到一米距離内的聲音。蘇格蘭帶來的這套西裝,監聽器放在領口,很明顯就是要監聽杜淩酒的談話。
林庭語特地把輪椅停在了挂着條紋西服的衣帽架旁邊。在蘇格蘭去卧室裡找資料的時候,他撐着輪椅起身,确認了一下那顆領扣——以及裡面做工精細的黑色設備。
在第二天一早,蘇格蘭叫人來收走那套西裝前,林庭語如法炮制,提前摘下了這枚領扣,藏到了随身的公文包裡。
他本來是準備把這枚領扣留作籌碼,後續可以跟安裝監聽器的人談判。說不定又是情報組——又是波本的小把戲,不一定值得跟蘇格蘭說。
但是當林庭語打開領扣,想要先卸掉監聽器的電池時,他意外地發現,裡面的設備不翼而飛了。
這個房間裡,一夜天明,期間隻有林庭語和蘇格蘭兩個人。
領扣式的監聽器相當隐蔽,不仔細檢查,很難發現。如果蘇格蘭發現了貓膩,當場就要把整套衣服丢出去了——誰知道這套衣服上,還有沒有做别的手腳呢?
但這套衣服好端端地留在衣帽架上。
隻少了這個監聽器。
——蘇格蘭對此知情。
而且悄悄把設備拆走了。或許是因為他們叫了品牌方的店員來上門收取服裝,這種東西當然不能留在衣服上,流落出去。突然少一枚領扣也會讓林庭語起疑,所以就隻能保留外殼,把裡面的東西處理掉了。
那想來不是組織Boss的命令。Boss沒必要親力親為地監聽他說什麼,讓蘇格蘭上報内容就可以了。
蘇格蘭在代表誰,打算竊聽他呢?
赤井秀一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這個動作實在有點艱難,費了不少功夫,後排太擠了——然後看到了林庭語的回複郵件:
“你見到蘇格蘭了?”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
他盯着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每個字都像是在他狙擊鏡視野裡的目标,随時會被一槍狙爆——然後他轉過頭去,越過中間兩個有點礙事的人,将瞄準的焦點轉向了仍然靠在角落的那個戴着兜帽的前同事。
蘇格蘭似有所感地擡起頭,頓了一下,然後平靜地對上了他的視線。
明明隻是萍水相逢,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甚至從來沒有加入過考慮範圍——前面還有琴酒和松田呢,更不用說還躺在港島的陸陽。無論哪一個單獨拿出來,都要更有說服力。
結果在提及結婚的時候,林庭語首先想到的對象,竟然是……
赤井秀一很慢、很慢地泛起一絲不帶感情的笑,然後語氣輕松地說:“這麼巧,聽說你也準備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