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手抓住了那個行将滑倒的人。作為答謝,那個人送了他一條綠色的緞帶。其實不太好用,質地太滑了,不打上複雜的套結,就很容易在劇烈運動中松開。
無所謂。他懂得很多種打結的方法,包括絕對解不開的死結。
但那時他把緞帶松開,扔了回去。像他眼睛一樣綠色的緞帶挂在了行李箱的拉杆上,在海風中一晃一晃,宛如某種隐秘地張揚着的旗幟。
就是生來為他而設的。
總會再回到他身邊。
但是。
确實是疏忽了另一種可能。
這個世界實在太危險,也太混亂了。為他而生的造物,也合該在他庇佑下生存,脫離了他的保護範圍,就要被不識相的家夥任意染指。
因為自己向來足夠強大,所以沒有意識到,在他的羽翼下,有這樣脆弱到會被輕易損壞的人。
甚至隻是被提了幾秒鐘,呼吸就變得微弱下去了。
琴酒松開了手。放那人無力地倒回原位。
他凝視着那人按住胸口嗆咳。連自救的聲音都這麼輕,真是無可救藥——怪不得放在外面沒過一年,就落到這個地步。
但他也記得那個人剛才高坐黑暗之上,無聲地俯視着混亂衆生的模樣。這一切是那個人的手筆嗎?自然是吧。身在局中又脫出局外,讓手下扼守着關口,既接近又遠離地掌控着近百人的生死——想到這種結論,就讓琴酒有些興奮。
菟絲花隻會被他的車輪碾成渣。光是武力不行沒有關系,但如果人也是個廢物,那就沒有什麼養着的必要了。
為他而設的人,自然也要有匹配他的意志。
他無聲地從大衣内抽出槍。冰涼的槍口讓對方的動作瞬間停下。
讓我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麼地步——
首先是額頭。
經過眉心的時候略有阻力,再滑過鼻梁就一路暢通。掠過抿緊的嘴唇時停了停,堅硬的槍管強行楔入,那嘴唇被迫撐開一道細小的縫。
粗暴的動作自然換來了忍耐的鼻音。但喉嚨也被抵住時,就無所謂抗拒了。
他看見對方雙手分别握住了座椅的扶手,然而就算到了這種境地,對方的脊背仍然挺直,絲毫沒有要屈服的意思。
抽出來,繼續向下。
假設這時室内有一絲微光,應該都能照亮這從唇峰蜿蜒而下的水迹。然而沒有,在黑暗中隻有越發沉重的呼吸聲,追着那柄槍來到了輕微顫抖着的頸項上。
濕潤的槍管慢慢陷入鎖骨的凹窩,對方被壓得緩緩向後,退無可退地抵緊了椅背。
有些嘶啞的聲音,仍然是平靜的:“——你認識我。”
琴酒的動作頓住了。
确實——雖然不知道對方從何發現的。
并且,再往下,槍口就要進入襯衫遮掩的身體深處了。雖然也不是做不到——但如果在這裡,實在是有些缺乏美感。
在嘈雜的尖叫、混沌的黑暗裡,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其他打攪興緻的人面前,讓自己的所有物呈現出理當隻在自己面前呈現的一面。
想想這種事就很惱火了。
但就這麼走掉,又似乎有些狼狽。總要有點什麼讓對方知道自己是誰,雖然對方可能根本不明白,“琴酒”這個名号意味着什麼。
“……唔。”
琴酒緩慢地收緊了手指。為了防止在搏鬥中走火,也為了強化這柄槍上的,屬于他的個人痕迹,他的扳機需要更大的壓力才能扣動——遠不及他此刻施加在對面人身上的力量,終于把一直不為所動的那個人逼得發出了一聲很輕的悶哼。
濃烈的、更為濃烈的,如同竹葉被踩碎在地上的最後一絲清苦香氣,翻騰起來籠罩着他。那香氣隔斷了混雜着各種難聞味道的惡心世界,讓他感到無比舒适。
琴酒忽然收回了槍。
他需要打什麼死結?
這個人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