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聲響,他聽到了一個機械的女聲:“随機任務(E級):赤井秀一的彈藥似乎快要耗盡了,請給他補充30發子彈。”
對方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立刻掏出了兩個彈匣:“給你!”
另一句話則沒有從口中出來,而是直接在赤井秀一耳畔響起:“卧槽阿卡伊第一次主動發任務!可惜這個圖隻是臨時的活動圖,打完攻防就關了,連好感度都不能繼承……”
赤井秀一半眯起眼睛,爾後笑了一笑:“謝謝你。”
臨時地圖,很快就會關閉。數據不能繼承——換句話說,在港島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不會影響到外面的世界吧?
赤井秀一記得剛開始有一句話說的是,半小時後結算最後一波。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搞不好,最快半小時後就會徹底消失了——雖然隻是一句輕飄飄的關閉,但落到實處,不好說會變成什麼樣。
畢竟以命搏命也隻是一場遊戲,不是嗎?
赤井秀一摸到技巧,立馬以求援的理由,找到個在後方的警察“借”了輛裝甲車,還抓到個人告訴他林庭語的當前位置——是個神色激動得有點異常的小記者,想必作為遊戲玩家有什麼特别的尋人技巧吧。
把車開出包圍圈花了點功夫,後來油箱被打穿了不得不棄車徒步,但總之是成功逃出去了。
也有可能因為他是什麼重要角色,那些遊戲玩家并沒有想要他的命,子彈基本都是偏離出很遠的。偶爾短兵相接的幾個人也不堪一擊,讓赤井秀一順利跑到了無人區。
但還沒等他松一口氣——
“……所以還沒到半小時,世界就突然開始垮塌了嗎?”
“是的。”赤井秀一說,“而且自從開始地震以後,那些人就接二連三地不見了。”
林庭語想起那三個神秘失蹤的同伴,沉默片刻:“同時施加在你身上的‘規則’也不見了是嗎?你剛才說話一點也沒有避諱呢。”
赤井秀一來到一家商場的大門前,把林庭語放了下來。他從玻璃碎了一地的櫥窗裡撈了件外套,蓋在微微發抖的林庭語身上。
“确實。我懷疑是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準備要毀滅,所以控制規則的人沒有費心打掃殘局——反正都要消失的,不是嗎?”
“但是按照你之前的說法,港島隻是會被‘關閉’。”林庭語這時也冷靜下來,思考着說道,“在你不能直接踏上港島的那些年裡,港島也可以說是‘關閉’的。所以我認為這場地震,并不是準備讓港島從地圖上消失。”
很有可能隻是繼續偏安一隅地運行着,直到某一天再度被開放——再度成為另一批玩家的戰場。
“這很難做到。”赤井秀一表示了不贊同,“不說你們剛剛經曆的大規模武裝械鬥,單論這場地震,事後肯定會有各方的人道援助過來幫你們重建家園——”
他突然頓住了。
林庭語擡眼看他:“對,是重建。”
比起完全毀滅,更為徹底的掩蓋方式,是在這個世界的廢墟上重建一個新的世界。就像硬盤裡的文件删除并不保險,而是應當重新在這個硬盤裡填滿文件,覆蓋掉扇區上原有的痕迹。
嶄新的世界裡不會再有人記得發生過什麼又死過誰,有誰曾經竭盡全力地保衛過這裡,有誰隻是單純地在過着自己的生活。
但至少,那些現在還幸運地活着的人們,還可以見到新一天的太陽。
那麼,這個世界到底是要毀滅,還是重建呢?
“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林庭語平靜地說,“對準我開一槍。”
赤井秀一怔了一下,然後看到商場大門邊上的攝像頭,立刻明白了林庭語的意思。
林庭語不是玩家,不能複活,如果赤井秀一在這裡殺了林庭語,就是真實地殺了一個平民,他的人生勢必就此發生巨大的改變。
但是按照玩家的口風,即使港島就此覆滅,赤井秀一也應當能夠逃出生天,否則就無所謂好感度繼承不繼承的事了——好感來源的對象都死了,有什麼可以繼承的呢?
于是,分岔口就出現在這裡。
如果港島日後依然存在——即是重建成功,那麼赤井秀一當街殺人的事實就會一直跟随着他,而他并無意隐瞞。他将锒铛入獄,與原本的人生軌迹殊無關系。
但是按赤井秀一之前的推測,港島發生的一切,都不應當影響到外界的正常運行。這個世界甚至連微妙的好感關系都不允許保留,更不用說殺人這種重大污點了。
所以,如果林庭語死了,就證明這個世界會被徹底毀滅——如果一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屬于這個世界的死者,自然也子虛烏有。
赤井秀一拔出槍。他的槍在防水袋裡藏得很好,上膛聲也格外清脆響亮。
“你聽起來簡直像是要為這個世界陪葬。”
林庭語很淺淡地笑了一笑:“對我那麼沒有信心嗎?”
“正相反,我充分相信你的判斷——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赤井秀一對着槍口吹了吹,然後穩穩地将槍指向了林庭語的眉心,“雖然你每次都是在坑我。”
林庭語怔了一下:“從前……”
“不重要。”赤井秀一笑了笑,“我對自己的信任承擔代價。你可以閉上眼嗎?我很擔心我會手抖。”
他很清楚自己的槍法,也很清楚這柄槍現在是滿彈的狀态——感謝那個貢獻了兩支彈匣的玩家。在這個距離,再怎麼手抖都不可能射失,但他就是不想對着那雙眼睛開槍。
那會讓他太過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他畢生都不可能再忘記這一刻,這一雙眼睛,以及向其中射去的子彈——這将成為他最為甘美的夢魇。
那雙眼睛如他所願地眨了一眨,疏而長的睫毛甩下細密的水珠,然後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