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聞言立刻捋起衣袖,潇灑秀出手臂上已經變形的白虎紋身:“那是,也不看看誰開的車!”
“寶刀不老!”
“客氣客氣!”
林庭語:“……”
他有點懷疑人生地盯着後視鏡裡那張憨厚的中年男人面容看了一會,冷不防地說:“阿聲叔?”
這不是他常去的——今天還吃了早餐的那家茶餐廳,老闆娘正列入出軌重點懷疑對象的老公嗎?
司機撓了撓花白的寸頭,哈哈大笑:“小林先生——年輕時大家都叫我‘斧頭聲’的!偶爾也想要回味一下逝去的青春啦……而且現在這幫小混子竟敢勾結外國佬來打自己人,甚至都不避開普通民衆,真是完全不把我們這些守過九龍城的老人放在眼裡啊!看阿叔我來教他們做人!”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這一番激情洋溢的發言後,車内的空氣變得很安靜。
“抱歉過去點讓我擠擠——”
就在這時,漁夫帽青年也鑽上了車,熟練地一手拉上車門一手卸掉打空的彈匣,反手摸出一管新的裝上,這才開始指路:“阿叔走那頭,拐彎向左有個巷子,我在盡頭放了油箱,另外這裡是我老闆讓結給你的這段時間的車馬費——”
他抽出一個厚厚的皮夾,塞到駕駛座那邊。
“聶sir爽快!油就先不用了,給你開到維港都夠,說吧去哪裡?”司機抓過皮夾,點也沒點裡面的鈔票,直接塞進了儲物箱裡,然後一腳油門把所有人都甩到了座椅靠背上,“坐好了!先出去!”
……老闆?聶sir?
林庭語早就知道聶展青的耳目無所不在,但是連這家他才去了幾次的茶餐廳都要買通個線人,也實在太離譜了。
不過,出租車司機确實是一個很好的掩護身份。畢竟誰都不會懷疑大街小巷上随處可見的出租車,以及他們到底為什麼在附近遊蕩。
老闆娘産生懷疑,說不定也是因為覺察出老公最近行蹤鬼祟。
……雖然完全是一場烏龍。
在死寂一片的車内,隻有漁夫帽青年不受影響地報出了目的地,是林庭語住的公寓樓。司機應了聲,把方向盤轉出一個剛猛無比的720°,然後再反方向來了兩個720°,左後視鏡一聲悶響炸開了,碎片飛濺到擋風玻璃上,被一記毫不留情的雨刷掃開。
“你看他們這幫小子就是沒有經驗。”司機一邊操作着這輛貌不驚人的出租車扭出魔鬼步伐,避開四面八方紛至沓來的攻擊物,一邊熱情解說道,“像這種什麼往車前面扔磚塊的,目标大又明顯,老手都能躲開。我們那會都是直接一盆雞蛋飛出去,蛋清糊在前面玻璃上,雨刮子越擦越蒙——”
他話音未落,前方的玻璃外側突然飛過來一個半透明的酒瓶。司機抽了一口冷氣,原地刹車幾乎橫着漂移出去,重重撞在路邊的郵筒上,副駕上的安全氣囊都彈了出來。
“混小子,不講江湖規矩……”
司機念念叨叨重新發動車輛上路。剛剛這一撞顯然還是有影響,車子後續好像喝高了一樣,好幾次差點撞牆。
大概是為了緩和車内越發沉悶的氣氛,司機又開始找話題閑聊:“啊,這個地方,我今天剛送過兩個很奇怪的後生仔去那裡呢。”
已經快暈車的林庭語也不得不借由這個話題轉移一下注意力:“……奇怪的後生仔?”
“是啦,有一個卷毛仔看起來就像是混道上的,另一個好像是普通背包客吧。”司機說,“兩個都是講日語的——别看阿叔我這樣,當年我也是差點就跟大哥去日本打天下了的!但是老婆住了半年不習慣,鬧着要回來,沒辦法啦。”
看起來像混道上的卷毛仔……
林庭語不禁揉了揉發疼的額角。
另一個也說日語的,像普通背包客的,想必就是赤井秀一了吧。怪不得這兩個人會一道過來,原來是拼車來的。
不知道他們現在都在幹什麼呢。
想到可能還在地下隧道的松田陣平,林庭語心裡沉了沉。但就在這時,他聽到司機繼續說道:“日本人不奇怪啦,但他們都提到了小林先生你,所以我特地多繞了兩圈路,想聽聽他們都說些什麼……呃,真不知道要不要跟聶sir報告。”
在林庭語右側的漁夫帽青年火速接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會跟老闆說啦。”
司機嘿嘿一笑:“說倒是也沒什麼,就怕聶sir氣急攻心把他們兩個沉海啦。那個卷毛仔對另一個說了句很奇怪的話,好像是‘你不要出來礙我的事’,還說小林先生是他的人——哈哈哈不可能啦小林先生以前都沒見過他吧。”
林庭語:……
确實是今天第一次見,但是——
“另一個就、咳,”司機有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聽了卷毛仔的話以後,說‘如果我們目标一緻的話,一起也不是不行’……怎麼說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車内的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