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展青不以為意地說：“兩枚子彈殼。”

林庭語：“……”

這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個友善的禮物。

聶展青補充道：“算是物歸原主吧。”

………………所以子彈還是從你槍裡出去的嗎？

這真的是交友不是結仇嗎。

但就像後來的那次綁架一樣，這一趟對東都的拜訪也沒有在林庭語腦海中留下記憶，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當初到底跟赤井秀一是不是見過面，聊了什麼。這次聶展青也沒法幫他了。當時聶展青雖然同在東都，但另有公務，沒有和他一起行動，所以也不知道他跟赤井家往來的詳情。

林庭語按來信的地址聯系上了赤井秀一。對方倒是有問必答，但每個答案都充滿想象空間——總之就是帶着種“雖然好像是真實情況，但一定不是全部真相”的，甚至因為叙述角度和選材過于巧妙，反而會帶來誤解的微妙感覺。

應該說，不愧是擁有叙詭祖師爺英國，和沒有叙詭不配出書的日本這雙重血統的強力加持嗎，在玩弄語言的技巧方面出類拔萃。

就像現在，被拒絕了以後也隻是遺憾地歎了口氣：“啊，真可惜，我還特地跟我媽學了一道炖牛肉，想讓你嘗嘗看呢。”

雖然聽起來是很普通的話——但林庭語下意識地望向松田陣平。

啊。

要炸了。

這套房子好像沒有買過意外險。回頭讓聶展青介紹幾個可信的客戶經理吧。

最後的解決方案還是叫了外賣。

咨詢了好不容易休戰的兩人的口味以後，林庭語給一家比較可靠的餐廳打電話下了個單。這一桌上有兩位客人遠渡重洋而來，訂盒飯就有點太敷衍了。

送餐員很快就到了。是個相貌普通的青年，漁夫帽低低拉下來遮住了眼睛。林庭語在回執上簽字的時候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但是對方似乎行色匆匆，把保溫袋交給他以後拿了回執就立刻離開了。

林庭語覺得這個人莫名有點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正在他思索的時候，手裡的保溫袋就被拎走了——身旁的赤井秀一笑了笑：“太重了，我來拿吧。”

他輕松地把這個半米高的保溫袋提在身邊，并且率先進門去停在了電梯門前，回身看了看他。

慢了一步的松田陣平收回手插進口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林庭語：……

雖然給聶展青打電話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赤井秀一和松田陣平可能會不對付。聶展青以前提過赤井家——主要是瑪麗女士非常不贊同宮野艾蓮娜接受那個組織的邀請，作為瑪麗女士長子的赤井秀一想必也對那個組織沒有什麼好感，進而對屬于組織的松田陣平也心懷警惕。

因此林庭語在電話裡并沒有提松田陣平屬于那個組織的事。說到底把人放進家門的是他，事到臨頭思前想後又打算給自己加層保險的也是他……怎麼想也十分理虧。

而且即使屬于那個組織，松田陣平也沒有表露過什麼惡意。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但是。

林庭語走過去刷開了電梯門，然後就貼近角落裡保持了沉默。

“動作很熟練啊，以前經常幫女孩子做這種事吧？”

“确實，我家裡可是有兩位女士呢。”

“那看起來你很擅長跟女人打交道了，美國那邊風氣開放，交過不少女朋友吧？”

“如果你是想要交女朋友，抱歉我沒有什麼經驗可以分享，不知道小林先生能不能介紹一下呢？”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正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林庭語擡眼瞪了一下氣定神閑的赤井秀一，對方笑眯眯地聳了聳肩：“親密關系也是心理學的研究範圍吧？我記得好像見過這樣的說法，愛情都是來自于某幾種激素的影響。”

這嚴格來說不是心理學，而是生物科學的範疇了。去甲腎上腺素帶來一見鐘情的怦然心動，苯基乙胺把人送上意亂情迷的巅峰，多巴胺和内啡肽讓戀人的相處充滿幸福感，垂體後葉素——更形象，也更廣為人知的名稱是催産素——加固白頭偕老的承諾。

相關的研究結果發布的時候，人類世界幾乎像是被颠覆了一樣震動着。沒有人願意承認，愛情這種古往今來最神秘也最美好的情感，完全來自于某幾種化學物質的操控。這聽起來實在太冰冷，也太幻滅了。

赤井秀一倒是似乎不受這種幻滅的影響。他提到“親密關系”的時候，确實沒有顯出什麼憧憬和敬畏的意思，也沒有因為引發深刻記憶而有所觸動的表情，隻是很平淡、很客觀地說出了這個詞語，大概率真的是沒有戀愛經驗的。

然而松田陣平就不一樣了。在聽到激素影響說的時候，松田陣平的表情相當精彩，臉上先後表露出了不屑、反感和輕微的憤怒，最後又變成了深深的怅惘……用通俗的話說，失戀過。

懷着某種自己也不太明白的複雜心情，林庭語先回答了赤井秀一的問題：“如果隻是想要激素帶來的感官刺激，不需要談戀愛也可以得到。但親密關系的構建和維持是一個很複雜的心理機制過程，不能完全靠那些生理反應解釋。以及——”

他猶豫了一下，轉向松田陣平，委婉地暗示道：“雖然經常有失戀以後再找一個新的就能迅速消除傷痛的說法，但如果上一段感情帶來的心理問題沒有完全解決，一般都會成為下一段感情裡的地雷，時時刻刻都可能被引爆。”

松田陣平一開始還在認真聽他說的話，到後面就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啊？”

赤井秀一表示贊同：“确實，不能在想着一個人的時候去追求另一個，這對兩個人都不公平，也不尊重。”

“……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