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就像什麼超級英雄電影裡躲在陰暗地方做人體實驗的大反派。
那麼現在——
林庭語躊躇了一下,試探着,慢慢伸出手去。他小心地把手指搭在松田陣平的手背上,對方渾身一顫,有些失焦的瞳孔重新聚攏了光,向他望過來。
即使室内開着冷風,松田陣平的手也還是很暖。一些心理學家做過實驗,在受到社交排斥的時候,人體特别是肢端的溫度會有所下降。但松田陣平沒有,他像是一束不竭的火,即使在冰原中也仍然烈烈屹立。
這種溫暖也順着相接的皮膚傳到了林庭語的心底,給了他多一點勇氣——雖然從生物機制上來說,這隻是催産素和血清素的作用。在溫暖舒适的環境裡,大腦中會釋放更多的這類神經遞質,讓人表現得更友善,更富有同理心,在字面意思上“熱情”。
但此時林庭語不想回憶那些論文裡冰冷的數據。他直望着松田陣平的眼睛,低聲說:“我其實一次也沒有上過……摩天輪、過山車或者跳樓機之類的設施,也不看恐怖電影。”
松田陣平明顯地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啊?那你今晚想去嗎?”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
林庭語的腦子開始有點放空,他很少會有這種體驗。在過去的人生裡,無論是工作中還是生活中,他傾聽的時間都遠比表達的要長——但這時他覺得應該要說清楚。
否則對方是不會理解的吧。
“即使是像娛樂設施這種安全的刺激,我也不想去感受。我的神經通路裡大概是乙酰膽堿占據主導地位……說得太遠了,總之如果有剛認識的人要求住進我家,我肯定是會拒絕的。”
松田陣平默了一下:“哦。”
“所以你不要讓我後悔我的決定。”林庭語閉上眼,“你什麼時候把行李拿過來?”
真是奇迹般的峰回路轉。
松田陣平拎着拉杆箱,站在酒店門前等出租車時,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已經做好被徹底拒絕的準備了,并且在盤算怎麼樣才能不着痕迹地跟在附近保護,但林庭語在一番糾結後,還是給了他備用的門卡和大門密碼。
雖然在那之後,林庭語就好像陷入了深重的自我懷疑,裹上家居服的外套,把自己關進書房去了。在松田陣平即将出門時,也沒有再露面。
而且林庭語說的那一番話,也讓松田陣平十分在意。
從來不坐過山車,也不看恐怖電影,隻去固定的幾家熟悉的餐館,在越熱鬧的社交場合越容易顯出攻擊性——這些松田陣平其實是知道的。在他和林庭語短暫的溫馨時光裡,兩人不是一起窩在家裡,就是在什麼同樣甯靜祥和的咖啡館或者書店裡。這種時候的林庭語是最放松,也最好說話的。
松田陣平以前從來不知道那些都代表着什麼,隻是陪着林庭語一起。有人喜歡當派對明星,當然也有人隻想安安靜靜自己待着,這和乙酰膽堿(松田陣平用手機谷歌了一下這個名詞,沒太看懂那堆夾雜着化學分子式的藥理說明)到底有什麼關系。
他們從前的交往中,林庭語總是更多地扮演着詢問、傾聽和提出建議的角色,從來沒有說過這麼長的,剖析自己的話。
但原來所有的舉動都隻是統一的信号:
是林庭語曾經沒有用語言清晰表達出來,卻在行為中透露出的特性。
“我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他們的開始實在過于橫沖直撞。松田陣平沒有用千鈞一發的危機場合做催化劑,也沒有機會慢慢獲取林庭語的信任——總之現在林庭語的心裡,“松田陣平”比起好感對象,恐怕更偏向于可疑人士。
所以也沒有那麼多需要維護關系的顧慮,可以直白地說出擔憂和質疑。
你是誰?
你的身份是什麼?
你到底為什麼出現在我身邊——會讓我陷入危險嗎?
這個夢境的時間有多長,是不是足夠他消除這些擔憂和質疑呢。
“勞駕一下,請問法莉亞青年公寓是在這附近嗎?”
“嗯?是的。”松田陣平回過神來,才意識到面前站了一名青年。對方比他還高半頭,體格也更強壯,運動背心和外套露出鍛煉良好的肌肉線條,有一雙幽深的綠眼睛——
黑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