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鬧鈴音響了起來。
其實林庭語不久前就已經醒了。隻是今天沒什麼特别緊急的事,最近的一條日程是兩小時後的社區公益講座,所以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再窩一會……誰要在難得的空閑周末早起啊?
不過既然鬧鐘響了,再躺下去也沒有太大意義了。他探手按住了還在播放着悠揚笛音的手機,打了個呵欠,然後慢騰騰地爬了起來。
陸陽這段時間有外派任務不回來,現在這棟房子裡就隻有林庭語自己一個人了。不回來也好,起碼耳根清淨很多,不會每天都被抓住各種各樣的不良生活習慣反複念叨,比如不吃早餐什麼的。
……嗯,所以早餐吃什麼呢?
在身體執行着洗漱的程序化動作時,林庭語放任思緒随意飄飛着。
還沒有什麼饑餓的感覺,不過後面有需要消耗大量精力的公開活動,多少也需要儲備一點能量——其實完全不想去。這種燥熱又陰沉,似乎要下雨的天氣,最适合靠在飄窗的墊子上,一邊享受着空調的冷氣,一邊挑着讀讀在待閱清單裡躺了很久的書。
然而助手昨天是這樣說的:“拜托,就算你不介意罰款的事,起碼去做做公益,把形象刷回正面一點求你了!我都已經聽到好離譜的傳聞,說我們這個診室把人洗腦割腎然後賣去新馬泰了!”
一邊說着一邊把十幾張活動邀請函一字排開甩在林庭語的辦公桌上,擺出一股你今晚必須得翻個牌子的架勢:“還有跟阿sir們說一聲,以後便衣過來啦!三天兩頭有阿sir上門,我這邊也很難跟客戶解釋啊!”
林庭語:“……”
這種事隻能怪他自己。跟長輩們吃飯時聽到有極其狡猾的嫌疑人将負責審訊的警察玩弄于鼓掌,随口提了一下或許可以引入測謊之類的技術——然後莫名其妙就成了特邀外援。
在連着攻破了幾個最為頑固的重案犯以後,慣好捕風捉影的媒體就把各種各樣的神怪形容堆在了他身上。在那些浮誇的報道裡,任何一個人仿佛隻要跟林庭語對視超過一秒,就會被攝取心神,吐露出所有的秘密。
宣傳聲勢最為浩大的時候,甚至有著名靈媒在深夜電視節目裡對林庭語發出挑戰,認為他也是同道中人。
林庭語自己很清楚,測謊這種技術本質上更多的是一種心理戰。無論是借助監測儀器觀察體征,還是分析聲音、文字和表情,測謊術的客觀準确率都并不能算太高,至少沒有高到能像法醫檢驗一樣給出确定結論的程度。
但民衆并不知情——他的診室客戶們也并不知情。
自從林庭語的這種奇怪聲名響亮起來,普通的心理咨詢量就驟然下降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地警署充滿熱忱的協助調查請求——雖然他們也同樣付費,但身着制服的警察們的頻繁拜訪,讓周圍的人們目光更為警惕了。
想想一到外面不是碰到無孔不入的狗仔,就是被這些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林庭語就完全沒有動力出門了。
不過助手看起來一臉“你不答應今天就别想走出這個門”的架勢,所以他隻能大概掃了一眼,指了個耗時最短的社區公開講座:“就這個吧。”
于是在半小時後,收拾整齊的林庭語坐在了一家常去的茶餐廳裡,随意點了個清淡的海鮮粥。
正在他思考去目的地的路上哪家咖啡比較好喝一點的時候,系着圍裙的老闆娘悄悄湊了上來:“林先生啊,我懷疑我老公劈腿了對面賣魚佬的老婆。等會他買菜回來你幫我問問看,這單我給你免了。”
林庭語:“……”
林庭語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你們最近有做嗎?”
老闆娘自豪:“兩天三次!”
“那你放心吧。”林庭語喝了一口檸檬水,“這個年齡的普通男性吃藥都不一定硬得起來,他如果把存貨都交代給你了,應該就沒有餘地留給對面老婆了。如果你不放心,我建議是把他關起來搜光他的小金庫。沒錢沒能力,對面老婆看上他什麼,靈魂嗎?”
側後方傳來一陣笑聲。
林庭語循聲望去,看見一個正扭頭發笑的年輕男人。長相以亞洲男性水平來說相當出挑,五官端正,鼻梁挺直,一頭濃密的碎卷發經過簡單修理,露出幹淨利落的後頸線和颌角。單憑這張側臉拍出來,上個核心商圈的牆面硬廣都沒有問題。
如果光是皮相好,倒沒有什麼,俊男靓女林庭語見得多了。但這個年輕人眉梢眼角流露出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意氣,和他任教的明山公安大學裡那些萬裡挑一的精英新生一樣,讓人見了就轉不開眼。
好像畫壁上的龍點亮了神氣活現的眼睛,頓時就變得光彩奪目了。
被林庭語打量着,年輕男人也絲毫沒有偷聽被抓現行的尴尬瑟縮,反而幹脆把手裡的報紙和菜單一卷,起身就大步走來,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林庭語對面:“你很有意思,交個朋友?”
粵語說得有些生硬,但意思表達沒什麼問題。
外國人?
林庭語不由得再看了他一眼:“你不認識我?”
年輕人露齒一笑:“認識啊。”
說着他就把報紙往桌上一攤,版面上正是林庭語的大幅半身照。林庭語掃了一下報紙标題,心下了然,是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想幫他牽線搭橋去跟靈媒正面PK的八卦周報。他當時是拒絕了的,所以這篇文章恐怕也不會說什麼他的好話。
至于這篇報道旁的傳單——
林庭語有點好笑地問道:“你不會也是什麼催眠術的愛好者吧?那要讓你失望了,我可沒有打算真的現場表演什麼神奇魔術。”
報紙裡夾着的那張印刷精緻的銅版紙海報,内容是他稍後的公益講座,标題是“極簡易行!常用催眠術大揭秘!”——要是知道取了個這麼聳動的标題,林庭語一定不會答應助手參加。用他手裡這杯檸檬水都能想到,那個現場會變成什麼樣子。
大概一半是混進來的媒體記者,另一半是催眠玄學的虔信徒吧。
年輕人聳聳肩:“我不信這個。”
“哦?”林庭語有點意外,但這種上門踢館的情況他也不是沒碰到過,“那你是要現場揭穿我的僞科學嗎?”
“我不懂這些東西。”年輕人顯出一點不以為然的表情,“但是什麼看一眼就會吸走靈魂的話,怎麼想也不可能吧。我已經看着你的眼睛這麼久了,也沒有覺得腦子發暈。所以這些報道,肯定也隻是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