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都凝結着一種難名的艱澀。
伊達航:“……”
他隻是長得粗犷了點,但并不是不會讀空氣。正相反,憑借着豐富的出警調解家長裡短以及親身哄老婆的實戰經驗,伊達航敏銳地意識到了身側好友藏在墨鏡下的,那幾分掩飾得不太好的心虛。
怎麼形容呢,就像是他追着一個搶包小賊跑了三個街區,終于成功逮捕又折騰半天移交了以後,突然想起約了娜塔莉見面——兩小時前。
伊達航看了看左手邊,是另一位好友前不久剛托付給他的保護對象。初次見面的印象大概是個涉世未深的大學生,長相白淨文弱,雖然有點拘謹,但性格還挺溫順,說話也很禮貌客氣,看起來就是個典型的好孩子。
他再看了看右手邊——
“松田,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到底幹了什麼?”伊達航嚴肅地說。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有點煩躁地撓了撓頭發:“沒什麼好交代的,我這就走。”
他說到做到,話音剛落就轉身要向樹林另一側走去。但伊達航立刻抓住了他的肩膀,鐵鉗一樣的握力把他硬生生掰了回去。
伊達航語重心長地說:“做錯了事就直爽道歉,這才是我認識的松田吧?拿出男人的擔當來,好好地說清楚——否則可能一輩子都會後悔啊。”
他雖然面對着松田陣平,卻朝自己背後使了個眼色:“明明有人在等你回話吧。”
松田陣平本來張口要說什麼,卻在這一番話後突然沉默了下去。伊達航側着身,因此他清楚地、毫無遮擋地看清了安靜站在那裡的人。
是他最熟悉的模樣,平靜的神情,瘦削的身體。柔軟的黑發稍一運動就會被打濕貼在茶色的眼睛上,顯出幾分不那麼遊刃有餘的脆弱。
也是他最陌生的眼神,那個人從來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說得奇怪一點,簡直像在生氣一樣。
明明從來不會生氣的吧,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冒犯,都能輕松化解。
而且……在那時的重逢裡,對方也完全沒有顯出生氣的模樣。不如說,根本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而表露出一絲絲的波動。
隻是很平靜、很普通地跟他打了個招呼,說了幾句話。
就像對路上遇到的,随便一個搭讪的人會說的那樣。
——沒關系,不重要,都過去了。
分明是這樣說的吧?然後就轉頭上了剛剛停在面前的另一輛車。
如果在隻有二人共處的,無需掩藏任何心思的時刻,都沒有洩出半分的情緒。
為什麼現在,會露出這樣難過的眼神呢。
在意識到位以前,松田陣平的身體已經自己行動了——他上前兩步,摘下墨鏡,半俯下身認真地望着林庭語。
“我知道你現在還是不太想看見我。”他低聲說,嗓音有些幹啞,“萩那裡有我的聯系方式。假如有一天……”
假如有一天你突然想跟我說說話,或者隻是像當初那樣,很平靜、很普通地打上一個招呼。
又或者隻是再次地、強調地提醒一下:
事情都過去了,不重要了。
“你随時都能找到我。”他最後說道。
大概是因為至少完成了對話,所以松田陣平這一次離開的時候,伊達航沒有阻止,隻是對着墨鏡卷發警官的背影深深地皺起了眉頭:“這小子……”
然後轉回頭來,表情不太自然地搔了搔後頸:“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
“什麼也沒有發生。”林庭語平靜地截斷了他的話,“也請您務必不要感到困擾。”
伊達航:。
這不是聽起來就像什麼都發生了的樣子嗎。
雖然在警校期間,他也經常替闖禍的同期掃尾,但這種掃尾工作頂多就是一起跑操場、掃澡堂,再補份檢查——并不包括這種情感糾紛啊!
完全不是刑警的份内事項吧。
從感性上,伊達航當然完全相信自己的同期好友不是那種會玩弄欺騙他人感情的渣男。而且他們相識這麼多年來,松田陣平都沒有一點戀愛的迹象。早年萩原研二還在的時候,松田陣平偶爾也會被拖去聯誼充一下門面,後來萩原研二“失蹤”,松田陣平就徹底跟這種社交活動斷聯了——沒人敢去約他。
松田陣平并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或者說也從來沒想過隐藏什麼,好多次都把搭檔氣到跳腳,然後伊達航總是要去打一下圓場。如果松田陣平真的戀愛了,至少一直有“同期”和“同事”和“老友”三重關系加成在的伊達航不可能不知道。
假使松田陣平真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突然戀愛,那也隻能是他們認識以前的事了……
等等。
伊達航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盯着林庭語明顯仍帶有幾分稚氣的面容,觀察再三,還是,艱難地問出了口:“……能問一下你今年多大了嗎?”
林庭語垂着頭似乎在出神,過了一會才回答:“22歲。”
伊達航:“……”
已知他的同期好友今年29歲,他們認識7年,如果是在松田陣平進入警校前發生的戀情而且當時甚至已經是結束的狀态——
即使日本的性同意年齡那時還是全球最低之一的13歲,這也太超過了吧,松田!